第78节(1 / 2)

“今日只怕有人睡不着了,哈~”

百官自正殿散去,陆栖鸾这才感到地砖上的寒凉,正要起身时,身侧不急不缓地掠过一人,走过三步,轻声道——

“委屈你了。”

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是谢端对那叛了他的周严说的。

陆栖鸾愕然回首,便看见那前一刻还一脸小人之相的周严微不可查地向谢端点了点头,立时恍然……他早在之前便做好了就算事情败露,也要拿此事反咬左相一口的准备。

这是要多妖异的权术,才会布局到这份上?

呆坐片刻,待殿中人散尽,谢端缓步踏出殿门时,空荡荡的大殿响起一声——

“谢端!”

无名火起,陆栖鸾猛冲两步,颤声道:“你所谓的斧正朝纲……是用这种阴谋手段来斧正的吗?!”

殿外细雪纷纷然飘入,谢端并未回头,道:“有何不可?”

陆栖鸾觉得荒唐,她本以为自己虽然看不清他之为人,他也绝不会是那浊流之辈。

“……隐澜山上,你许我的海清河晏呢?”

“是我许你的海清河晏,还是你许他人的海清河晏?”谢端淡淡道,“本欲私卿,卿却令我心怀黎庶……卿从未惜我血肉之躯,岂能与浊世洪流相争。”

她能怎么说?说她就是这么想的,他是谢端,有他在,便能如话本一样,得一世太平。

“你我,不过凡生罢了。”

他从未自封为云端仙人,是她没看清,把那些战乱、那些灾厄,都强加到他肩上。

陆栖鸾忽然觉得,今冬的雪,太过刺骨……仿佛是,她前面已经没有人替她遮风挡雨了,而她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那么多等着她抵御风雪的目光。

她站起身,拱手相拜道:“谢相爷指教,下官必定勤勉,不负初心所誓。”

……

不知不觉已快到年关了,宫中的风雪不疾,却冷得入了骨子里。

陆学廉刻意放慢了步子,知道女儿被皇帝留下另有公务,却还是想等女儿一道回家。只是步子再慢,也终有走出宫门的时候。

……今天晚上,她怕是又赶不上回家用饭了。

“陆公。”

陆学廉身形一僵,回头见谢端徐徐走来,道:“谢公有何事指教?”

“当年谢端尚且年少,闲来无事也读过百官名录,记得陆公当年在遂州,也是从粮草主簿做起的。”见他目光略略躲闪,“时遂州也做安置西秦战俘之用,有段时日那战俘身染疫病,病状怪诞,非楚境所有,大夫皆无从施治。众官皆避之,而陆公高义,随医者出入战俘营,一度身染疫病……”

陆学廉握着象笏的手指微微发白,道:“都是陈年旧事了,难为谢公记挂。”

谢端看他神色有异,心中了然九分,接着道:“后来,也恰逢殿上所言,流民入关时,有西秦之人佯作哑者,入战俘营以工代赈,不过两三日,陆公便康复了,那瘟疫也一并得治,陆公也因此受到朝廷嘉奖。”

陆学廉面色发白,道:“谢公到底想说什么……”

谢端垂眸,颔首一礼,以示得罪,道:“那谢某便直言了,当年偷了秦越印鉴包庇流民的,是您,可对?”

第86章 托孤

“你知道, 朕要你做谁的太子少师吗?”

陆栖鸾第一次与皇帝单独相谈,却并不觉得皇帝如民间谣传的一般残暴。

“陛下恕罪,当日得谢相抬爱, 举为太子少师, 朝上话语便放诞了些。”

“你现在说不能担此重任,不会晚了些么?”

“不晚, 臣教是可以教。”陆栖鸾深吸了一口气, 道, “但只要宋相还在三殿下身后, 臣并不觉得能将三殿下教好。”

皇帝饶有兴致道:“说说看。”

陆栖鸾道:“自古强臣好弱君, 君臣之间,既互为倚仗又相互钳制,主强而臣弱,相反, 主弱而臣强。说不好听些, 三殿下骄纵,易为人所利用, 若长成之后依然故我,国运难说。”

“那你觉得, 如何做才对?”

“扫除朝中积弊, 令皇子为严师管教, 隔绝后妃溺爱,待十年后方可……”

“朕怕等不到那时了。”

陆栖鸾话梢一滞,躬身道:“陛下春秋鼎盛, 切不可作此想。”

皇帝已近不惑,每日只休息二三时辰,十年不辍,恍然已生白苍,虽然偶有风闻说皇帝犯了头风,朝上却从未见他露出半分病弱之态。

皇帝对此不欲言深,道:“朕知道,事不在宋相,三皇子被他母亲溺毁了。”

可是皇位不传三皇子……

陆栖鸾心中盘算了片刻,皇帝有三个儿子,太子不可能回来,二皇子昔年谋反被贬去地方永不赦归,如果不传三皇子,大楚已经没有选择了,除非……

皇帝起身道:“随朕来。”

陆栖鸾隐约有了猜想,跟在皇帝身后走出书房。

北御阁乃是宫城最高之处,自廊下望去,半个后宫尽收眼底。陆栖鸾便看见西北侧马球场上,这般寒冷的天气,依然有贵族少年陪同着大楚未来的太子嬉戏喧闹。

“对皇族而言,十岁不立天下之志,多半一生碌碌无为。”言罢,皇帝目光投向另一侧,那处有一座雅致的宫苑,庭中飞雪正盛,梅红四绽,正是赏雪观梅的好时节。若是往年,该是宫苑的主人遍邀京城同龄贵女进宫围炉笑闹,现在却只有几个宫娥在宫苑中清扫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