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太早、太早了,她都没来得及,和家里人说声不回来了。
蜷缩在角落的身影不知过了多久,她麻木的四肢终于感到了石墙上传来的凛冽冬寒,才有心思去想她那些权宜之计。
对,就这样,更嚣张些,激化枭卫、左相、谢端之间的矛盾,然后伺机把他们一一击破。
她木然地推论着,直至入夜时,狱卒送饭的动静响起。
对面的牢门似乎有人听见了外面的议论声,狂笑起来:“对面、对面的是不是那姓陆的贱妇?!是不是她!”
“住口,还想吃鞭子吗?!”
对面的狱囚更为兴奋:“果然是她!她也有今天!哈哈哈……毁我仕途,她也有今天!我说李三,你不如把她关到我们这边的牢房里,有什么要审的,今夜便能给你一一逼问出来!”
他刚说完,牢中四处便传出哄笑之声,牢头喝了两遍夜管不住,直到身后有外客来了,才忙退到一侧。
“苏统领,您不是去禁军卫练兵了吗?怎么有空来……哎,您看我这记性,准是来探望陆大人的。”
年少的将军似乎又长成了一些,平日里那丝若有若无的杀意归寂于眉眼间的淡漠之色,阖目细听了片刻那些犯人嚎叫的内容,又倏然睁眼,眸底一片凛然。
“谁起的头?”
牢头正欲解释,旁边那最初开始骂陆栖鸾的死囚又开始锤着木门。
“反正这地牢里的都是要死的,不如行善积积德,把那贱妇拉过来,让老子先——”
回答他的是一冷复又一热的心口,死囚低头望去时,那截鬼魅般穿透他心房的窄刃长刀正徐徐从他心口处拉出,他踉跄了两下,倒在了地上。
“苏统领——”
“他说的对,死囚总归是要死的。”
牢头惊魂甫定,哆嗦着道:“苏统领,你怎么把他……”
“枭卫上个月刑讯挞死了三个人,多一个也无关紧要,可对?”
……不是来劫狱的。
牢头的心终于回到了胸腔,又听他提起府中杀囚之事,气势顿时矮了三分:“那苏统领这次来是?”
“我是陆典军的处刑人,此案出在她身上,本该由我负责,现在要带她出府取证,请着即放人。”
牢头为难道:“你我两卫交情虽深,可从枭卫大牢里提人,需得有府主或高大人的手令才是,若是没有,苏统领怕是没这个权力吧。”
苏阆然看了他一会儿,直看得他头皮发麻后,才自雪氅下拿出一卷令牢头面色剧变的明黄物事。
“……圣旨算不算?”
……
“你来了。”
“……这次没来早,抱歉。”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苏阆然是第一次见到陆栖鸾对着他露出颓丧的笑,那笑容让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不忍。
“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我?”
“如果你还坚持做陆家的女儿,举族削职问罪,流放南岭;若你心肠够硬,今日跟我走……日后与陆家恩断义绝,陛下会助你成为东沧侯府的嫡女,甚至会令谢端让出他所承袭之侯位。”
苏阆然说出这番话时,伸出的手到了一半,已无法再寸进,他不知道这种时候,对她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在对她凌迟。
陆栖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狠戾与悲伤同色的情绪,抓住苏阆然的手,那力道极大,宛若一只幼鹰,挣扎于岩壁间的枯枝中。
她起身,搂紧了苏阆然的脖颈站稳,待到足底的触感足够坚定,眼底的疯狂与算计才同时沉静下来,最后化作一句低哑的宣战——
“待我重归之日……便是朝堂血洗之时!”
第89章 妖人
“……一陆尚书已经侯在府门处一个时辰了, 相爷便当真连一面都不见?”
“不见。”
两个字,说得徐而缓,日前那般让人察觉得到的躁动消失了。
“相爷知道陆尚书是来求什么的?”
“知道, 不用见, 也不需见。”
……昨日尚长夜相思,今朝佳人入囹圄, 便漠然以对, 未免太过于疏情了。
这句话小吏也只是闪念而过, 垂首道:“那相爷现在要去何处?”
“去左相府。”
落了满顶薄霜的马车自城东一路驰向一座宅院, 这处宅院有着与四周那些富丽堂皇的官邸不同的朴素, 与它主人的地位看似并不匹配,却从无人敢在这座门庭前喧哗,便是再嚣张的武将,策马而过时, 也要下马徐行。
宋家的仆人数了数今日的拜帖, 尽已处理完,本以为今日该当是早早放了工, 待远远望见那不速之客时,纷纷面露惊容。
……谢相来了。
首辅的府邸自然该当有首辅的礼仪, 显然谢端这样的地位, 上门拜访是不需要拜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