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侧“亲人”团圆,另一侧本该令人羡煞的洞房花烛夜,却是一片肃杀。
“我话说在前面,所谓联姻,郡主与我一样,皆是为大局所迫,若他日两国交战,郡主欲何时回国,聂言这里和离书随时相待。夜深了,不打扰了。”
没有冲突,只有这么一句冷冰冰的交代。聂府的侍女眼见得世子拂袖出了门,心里暗暗同情,有个细腰的侍女上前跪在榻边,对新娘道:“郡主且宽心,我家世子就是这般性子,日子久了便知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了。”
榻上的新嫁娘,无声嘲笑了一声,脖颈仰起,头上一枚繁琐的金簪自乌发间落下,带着覆面的朱纱一并滑落,露出一张妖艳绝美的脸。
侍女们看见真容的一刹那,眼中便是一痴,但接着,新嫁娘说的话却让她们心中一凉。
“去给我找个人来陪夜。”
“郡主,这……”
“对女人家而言,洞房花烛夜狠重要不是吗?”
“是,可……”
“所以,世子不愿意,我想找个人陪,不行吗?”
侍女面露惶恐,跪下来道:“郡主,这这可使不得!这话若是让外人知道,奴婢的命就保不住了!”
素纱郡主笑了起来,起身时,袖下传出一声细细的铃铛声,让跪着的侍女眼神一呆,随后昏昏沉沉地睡倒在地上。
手指插入繁琐的发饰间,徐徐梳开间,金簪玉弁叮铃落地,红装委地,乱发披拂,夙沙无殃拾起丢落在地的嫁衣外衫,不由得想起心底儿那禁欲的冤家,这样的红,应当是衬她那醉态下的雪肤的。
……不能多想,一想,就又想要了。
红纹蔓延的皮肤像是烧了起来,夙沙无殃像是犯了瘾一样,喃喃道——
“谁说我要找这儿的人了?我想我‘相公’了,都分别这么久了,想找她来一解相思,不成吗?”
第117章 公事与私事
桂子随着晚风飘来一丝丝清甜, 和着桂酒和柿子的香味,一路从七窍醉进了四肢百骸里。
那柿饼是用蜂蜜腌过后晒制的,比摊子上买来的多出一股来自于母亲的手的绵软食感。花幺幺细细地嚼着, 道:“你……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不是你把我调回京的?”
“我……”
姐姐和上回见时比起来,眉眼间的神态有些怪异,陆池冰困惑了片刻, 下意识地把这归结于年初时那一场变故, 恹恹道:“爹娘还说你心结解开了, 这不是根本就没有吗?那些谣言我也听说过了, 我还当只有娘放不开呢, 没想到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也跟是这副样子。要我说,一晃都快二十年过去了,过去的事再怎么挖出来弄清楚说明白,都抹煞不了这二十年的情分……”
陆池冰说到这儿, 本能地看向陆栖鸾,若是放在往常, 他话说得太走心, 陆栖鸾必定要出言打趣嘲讽一番, 但今日不同,她侧着头看过来时, 眼底满是欣羡。
“那……爹和娘, 就真的不在乎我是西秦人?”
“又不一定是,万一是那些不怀好意之人编的呢。”
“若我真的是呢?陆家能接受一个西秦人吗?”
她问得有一丝急切,陆池冰觉得她此时的神态既陌生又熟悉,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沉默片刻后,道:“若是陆家只有我一个人,你是西秦人,是南蛮人,哪怕是匈奴,我都尽全力保你,可爹娘年事已高了,倘若真到了朝廷追责的时候,爹和我怕是会被罢职流放……”
花幺幺眼底暗淡了下来,却又听他说。
“不过,大不了重头再来,我还不到弱冠之年,就算全家流到崖州,我也能从那儿再考回来,陆家可以不做官,但不能散,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担着。”
……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担着。
眼底的涩然怎么也掩不住,花幺幺转过头去佯装看月亮,勉强笑了笑,道:“难得中秋,就不聊这些了。你在梧州过得怎么样?”
“过的倒是和崖州是一样的,但梧州和越州相毗邻,娘每月都要来梧州住个十来天,一直在催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花幺幺愣道:“你想成亲了?”
“在梧州的时候偶尔会想,但现在不太想了,正是为国效力的时候,婚事可以缓缓。”
“那……”花幺幺目光闪躲,道:“那你在梧州,可有中意的姑娘?”
这一问,仿佛一下子戳中陆池冰心底一根木呆呆的弦,扭过头去到:“也不算吧,人家都回乡探亲了,听人说她多半是回老家相亲的,万一会错意不是很丢人吗?”
说完,陆池冰有些失落,七夕那天本来是和那姑娘约好了去放灯,哪知栏湖坝缺了个口,急得他带人去了坝上赶工修补,等到半身泥浆地回了约好的地方时,她人已经不在了,隔日再一问,随她一道来梧州开酒楼的伙计说她回乡探亲了。
“……她多半还在怨我,这下还没来得及当面道一声歉就来了京城,想来是错过了。”
——这个书呆子。
花幺幺揉了揉眼睛,道:“那花三娘也不是什么痴心女子,你只当赴个风月约就是了,还想什么道歉的事?没准人家根本就不在意呢,反正你又不会娶她。”
“谁说我不娶?”陆池冰认真道:“不娶就不会赴约,赴了约自然是要求娶的。”
“……”
陆池冰是个重礼教的人,只是他的礼教多是用来律己,而非律人,无论是求功名还是谋前程,都要循规蹈矩地来,婚事亦然,中意了谁家的姑娘就诚心诚意地去求娶,而不是随随便便地只求一夕欢愉。
……一样都是男人,他怎么和师父一点都不一样?
师父的话,遇见想要的,就会下手去抢,一刻都等不及,否则就会全身灼痛发狂,直至顺了他的意才会缓解。
花幺幺莫名想起她师父曾在醉中说过……若没有易门这一层枷锁,他最想杀的就是宗主,宗主救过他,却也害得他每至犯欲瘾时,就宛如炼狱饿鬼一般。
“你想什么呢?”
花幺幺发了片刻呆,下意识地算了算日子,眼底溢出一丝不安……马上又该到犯瘾的日子了,总不会是今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