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听过不少消息了,赵玄圭言因我生得像他的亡妻,这才屡屡对我留手不杀,可对?”
王师命冷嗤一声,道:“你与他相处甚久,看他有半分像是因情收手的人吗?他可是个没有心肝的,对你留手,不是为了想与故颜再续前缘,而是他须得借你模样,摧折殆尽后,了却他多年的魔障。”
“……”
脑中蓦然浮现往日种种,叶扶摇待她的态度一直都很诡异,言谈间总是喜欢把她往狠辣夺势的方向带……那绝非是对待一个想要得到的女人的态度,反而是某种不可名状的期待,期待她高飞九天时,再一箭射落。
“那他,为什么不索性杀了我?”
“杀了你他的魔障一样无解,还是做不了真正可翻手弄世局的天演师,否则他身侧所隐高手无数,以你与他多番接触,又岂会容你活到今日。”
说到底,这世上没有多少人是闲谈情爱的,都是争权夺利之辈,谁也莫言谁心冷肠硬。
陆栖鸾按了按眉心,眸光冷了下来:“你应该很乐意与我分享,从哪儿下刀子,才能让他死得最疼吧。”
王师命道:“别的事我也不知道,只记得夙沙无殃当年被禁于地底时,叶扶摇时常会去找他,在他面前反复讲一些陈年旧事。彼时我还是巫医,日日反复听着,便也清楚他一些旧事,至于孰真孰假,我至今也不知。”
谈到这儿时,陆栖鸾见旁边一直静静听着的苏阆然提刀起身往外走,问道:“你去哪儿?”
苏阆然低头看了一眼刀尖上已凝的血,淡淡道:“他人故情与我无关,我去杀了赵玄圭,坐实你伤重不治之事。府中护卫皆是我的人,倘有任何异动,必见其血。”
王师命晓得这是在给他一个警告,笑了笑也不说话,待苏阆然走后,眸光一闪,道:“原来他是平日里不愿多费心思,勇武易得,心思明白的却是可贵……若当年夙沙未遇见你之前先遇见他,这样的极品炼尸对象,是无论如何要弄到手的。”
陆栖鸾冷冷道:“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便是,敢算计到他头上,待我四方平定,必挥师踏平南夷六国,让你无立锥之地。”
……好凶。
倾慕虽不深,却也足以让人心底妒意微生,王师命神色一敛,道:
“那我便从久远说起,约前朝中衰时,易门并非是如今这般窃国乱世局的模样,而仅仅是个接帖子杀人的地方。门中的杀手奉宗主为尊,譬如门主算知某国气数未尽,而某地百姓意欲起义,即便昏君当道,只要不到改朝换代的年限,也会派人去刺杀本应成为起义首领之人……”
……
少康元年,有西州一城,曰稽。
稽城近来流传着一则诡闻,说是一个月前,有一孟姓乡绅之子自外地回乡,带了一名外地女子,父母虽反对,但见他仍执意相娶,便妥协让他娶了那女子以正妻之礼迎入门中做贵妾。这本是一件喜事,可成婚当夜,这位孟公子却突然暴病而亡。
喜事变丧事,孟家父母一腔丧子之痛皆当着灵堂发泄在那孟家新娶的女子身上,当时灵堂里还有稽城新任的郡守,因不忍女子被指责杀人,出言要为孟家查明真相,便将女子带回衙门暂时软禁。
衙门查不到孟公子的死因,仵作再三检视,也只得出孟公子的确是暴病而死的结论,此案便作罢。
可自此后,郡守便殷勤探望那女子,过了半月不到,郡守家也传出消息,说郡守要娶这女子做妾室。
夺人遗孀本是一桩值得百姓茶余饭后谈笑的事,岂料郡守娶那女子当夜,竟也在红鸾帐前突然暴毙,全身上下既无伤口也非中毒,而那女子却鬼魅般消失。
次日,说孟公子与郡守娶了一个勾人魂魄的鬼嫁娘的传说,悄然散播开……
“……却说那鬼嫁娘嘻嘻笑道:夫君,你瞧我美不美?郡守本就惑于她皮相,正待一亲芳泽,只听一声裂帛响,鬼嫁娘扯开面皮,原是一只山中修炼多年的赤面狐狸精,张开血盆大口,便向郡守吞去——”
楼下的说书人将近来的奇闻编成段子,时不时博得一声声喝彩,却是让楼上客栈厢房里正熟睡的少女悠悠转醒。
“醒了?”
阿瓷慢慢睁开眼,待眼前的景物清晰了些,才抬眸望见和自己一起过了三年的大夫正倚在榻边看医书,见她醒了将窗户掩上,把楼下的喧嚣隔绝在外。
“醒了就自己去喝药,莫瞪,多放了黄连,让你下回行事多长点记性。”
阿瓷没说话,似乎是晓得这人熬的药有多苦,放在外面的手先是揉了揉还带着一丝惺忪的眼角,随后伸进被子里摸了摸,上回任务在腹部留下的伤口已被上好了药,并不是很痛,又看向叶辞,只见他又坐回榻边拿起书翻看起来。
少女似乎有些恼,但很快隐在那双清媚的眼里,从他臂弯里蹭了进去,双手缠上他的脖颈低头咬了一对方的口耳垂,猫儿似的蹭在他颈窝里。
大夫定在医书上的视线终于收了回来,手指插进她背上披散的长发间,撩起数缕,露出她松散的后襟,待她进一步放肆后,才徐徐道:“你最近对主人是不是太放肆了,嗯?”
怀里毋庸置疑的是一手调出来的人间尤物,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乃至于抵近时一声不经意的轻叹,皆是蛊惑人心的毒。
终于从大夫身上得到了些许热情的回温,阿瓷低声道:“……我讨厌那个郡守碰我,叶辞,你帮我弄干净。”
叶辞轻笑一声,翻身把人按在榻间,扯落身后的帐勾,道:“这回不喜欢了?”
“我喜欢过的,你都杀了,我怎么敢?”
“乖……”
一帘幽事罢,雨过云残,面上余霞稍褪,阿瓷动了动有些酸软的腰肢,看着他整理衣衫的背影,犹豫了许久,方才轻声问道:“叶辞。”
“不舒服?”
“没有,我已经嫁了九次了,能不能……不做了?”
叶辞的动作一滞,回身,低首碰了碰她的眉心,声音算得上温柔:“累了就休息,我在你身边,无需思虑太多。”
他待她从来都是极好的,处处皆顾得周到,不会让她有半分苦痛。但与此同时,她也知道,这个人对她的掌控欲极强,让她在外面无论遇到什么人,受伤之后都会无比地想他,宛如……驯养。
可这一回,她不想听了。
“让我学别的吧,用刀用剑都好,我不想嫁一个,就杀一个……他们都是真心待我,我怕他们死前看我的眼神。”
“阿瓷。”叶辞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淡,手指扫过她的眉间,“你知不知,这双眼睛看着人时,没有人会拒绝你敬的酒。若是因为昨夜那官门的人射伤你一事恼了,我自会替你报仇,不必心生退意。”
……又是这种说辞,他根本不在乎她是拿刀杀人,还是用毒杀人,只是不允许她对别人产生绮念,一定要她用嫁人这种方式亲手杀了饮过合卺酒的夫君。
阿瓷沉默,转过头朝里,哑声道:“叶辞,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你打算锁住我多久?”
叶辞牵起她的手,吻在她掌心,道:“我当初说了,你跟着我就是一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