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池冰摇了摇头,道:“自然是不能以此论嫁的,可话说回来,我大楚以孝道治国,既然是太奶奶在世时定的亲,能不用强最好还是不用强。听家里人说过,那江琦不学无术,怕是他娘想让他在姐这儿捞个官儿做做,故有此谋算。”
陆栖鸾啧了一声,她被言官骂惯了,自然是不在意这点儿事。朝中重臣蒙荫子弟的事历朝历代皆有之,现在显然也发生在她身上了。
陆家在遂州不算小,宗族旁支加起来算算也有上百人,若不能解决得漂亮,以后这种事还会层出不穷。
陆母忧心忡忡道:“你爹也是这么担心的,让娘提前来知会你一声,若实在不行,你今年还是留在京城吧。”
“娘别担心,区区小事,还不至于耽误我的行程……左右我要等的人今年也没个信儿回来,就提前跟娘回老家吧。”
陆母闻言,神色一滞,待陆栖鸾离席去和管家交办事务时,悄声问陆池冰道:“栖鸾她莫非……”
“都是国之柱石,她走得比谁都难……娘莫急,一切总会好的。”
……
腊月廿三,城门处戒备显然增兵增多了,先出城的是两支假扮作商队的军士,一前一后夹着一队仿佛寻常富贵人家回乡的车队。
待送走了车队后,城门校尉松了口气,正要趁阎王归乡不在时松口气去喝杯小酒,却忽然又见远处北来一队重骑,均是一色如墨玄甲。
城门校尉看清了,顿时面上一惊,连忙令城门守卫左右整肃军容,崩得宛如一排竹子一般。
京城官场里两个阎王,一个杀人,一个放火,放火的才刚走,杀人的却又回来了。
校尉立在道旁,待那几骑在城门口停下,表面上勉强撑持,心里却抖如筛糠。
“恭迎燕国公。”
寒甲轻微碰撞的声音与不同于东楚马种的马匹呼吸声入耳,校尉微微抬眼,先是看见一匹通身漆黑的神骏,不知是哪里的马中之王,竟足有半个城门高,再一细看马身上的烙印,校尉不禁倒抽一口气。
马身上烙着匈奴王庭的印记,这是匈奴可汗的马。
……燕国公在北疆到底做了什么?
小小的城门校尉自然是不敢想的,只听年轻的国公放下犹带着塞北寒意的兜帽,示意了一下身后的随扈,后者把一只沉重的木盒递给城门校尉。
“我有事,替我送点东西去兵部。”
校尉接下那盒子,入手便是一沉,愕然间,又听随扈的军士提醒道——
“小心些,别砸了劼阑可汗的首级。”
“?!!!”
周围戍卫的士兵一脸震惊,校尉也是呆若木鸡,倒是与燕国公一并回来的北军道:“国公爷,我们是提前回的京,又带了份大礼,怎么说也要先去兵部报备过才是,省得言官嚼舌根。”
“没空。”
北军笑嘻嘻道:“属下晓得,国公爷是想去见陆侯,可既然都回来了,何必急在一时呢?总要给女儿家点打扮的时间不是?”
“你是想讨皮疼?”
“属下多嘴,不敢不敢……”
校尉这会儿才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回复过来,见燕国公要走,连忙结结巴巴道:“国公爷、国公爷留步!”
“何事?”
“若是国公爷想见陆侯……怕是晚了一步,陆侯半个时辰前已出发回了遂州,不在京中了。”
“回乡祭祖?”
校尉咽了一下,道:“下官不知,听京里的传言说,陆侯回乡是去订亲的。”
一片让人头皮发麻的死寂中,有人声调轻冷道——
“……你再说一遍。”
第168章 就怕贼惦记……
“啊……嚏!”
车外迎在城门口的遂州大小官顿时后心一紧,刺史和后面的官员们互望了一眼, 咽下心头的紧张, 上前一步躬身道:“侯爷, 可是舟车劳顿受凉了?”
陆栖鸾拢了拢雪氅,按下心头莫名感应, 下了马车道:“有劳诸位久等,数九寒冬,还是尽快入城吧。”
陆栖鸾到遂州之前就晓得定然有州府官员迎接视察的一系列套路,特地让陆池冰先陪已有些疲劳的陆母轻装简从先回祖宅, 自己的车队去应付地方官的阵仗。
遂州出了当朝首辅,连带着刺史在同级官吏聚会上地位都高出一截,当即便是忙不迭地前后招呼,城里大小官吏、乡绅、有名的士子纷纷前来陪同。
陆栖鸾绷着首辅的仪态, 挨个含笑问候, 待刺史说已在城中最大的仙客楼备下酒席时, 陆栖鸾蓦然想起当年少不更事时, 喜欢仙客楼的金线油塔, 没少在那老字号酒楼蹭吃蹭喝, 一时间没脸,推说是祭祖而来, 改日有隙再聚。
刺史略有失望,道:“这却是可惜了,那仙客楼的于老板是看着侯爷长大的,听说侯爷回乡, 这段时日每日里请了最好的说书先生,将侯爷的丰功伟绩日日在楼中传颂,侯爷若有空,务必要莅临一闻。”
“啊……呃,一定一定。”
待巡视完近年来遂州城中的变化,参观了几处新设的学堂,好不容易摆脱了官吏应酬,陆栖鸾终于得空回了祖宅。
她依稀记得最小的时候,祖宅里住着五十多口人,等到她爷爷去世后,因陆学廉升了官,族里便由她爹说了算。慢慢那些亲戚都分家搬出去了,家里少了些勾心斗角,她仗着爹娘惯的,童年过得无法无天。
门口的青石板每一块陆栖鸾都跳过,连哪块石板雨天踩上去会溅水湿了鞋都知道。又站在门口抬头望着房梁,果然还留着昔日老燕的旧巢,也不知待雪化时,那一家老燕子是不是会带着新燕北归而来。
莞尔间,忽闻门里莺莺燕燕笑闹作一片,也不知是哪一脉陆家亲戚的家的丫头们,正要出门去新年市集上采买胭脂,一开门见得陆栖鸾并着几个随从站着,慑于莫名气势,一下子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