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你……”应冀怔怔地盯着孙粲,似乎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未来的你很好,只是身子不适,所以先去南郡那养身子了。过段时日我也会去那……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
他声音突然轻了,含在嘴里不知念着什么,孙粲有些不耐,随口道:“我身子向来不好的,去那地方住着也不错!从前我也在那住过,山山水水的也很漂亮!是了,我阿弟呢?”
“孙子靖?他——他很好!他可比我好多了,前不久也去了南郡,以后不回来了。”应冀突然冷了脸,孙祁那厮与他作对多年,若非看在孙粲的面子上,他早就——
“他也去了南郡……看来南郡那地方还真是不错的。我们……我们是不是还有个孩子啊?”孙粲突然想起那个梦,梦里的自己好像在和人写信,信里写了她与应冀有了孩子。
只是后来……后来怎么了?为什么她记不清了……
“对的,我们有孩子!那孩子也很好,是个小郎君!长得像你,很好看!皮肤很白,刚生出来的时候小小的,我都不敢用力去抱他。”应冀比她高许多,说话时会低头望着她的眼睛。
孙粲突然有些羞,红着脸问:“那……那现在的我是不是也老了?是不是变丑了,有好多皱纹了啊?”
“不会,很好看。”
怎么可能会丑呢,在应冀心里,孙粲是全天下最美的,无论什么时候……去的时候也很美。他知道孙粲爱漂亮,爱干净。于是亲自为她换了精美的华服,别上她最喜欢的头饰……面上匀了胭脂,唇上抹了口脂,额间的花钿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
可再夺目的珠宝首饰都比不上孙粲。封棺的时候,应冀沉默地守在边上,一如过去沉默地看着孙粲念诗讲话。
他多希望下一刻,下一刻孙粲会笑着睁开眼,同曾经无数次一样趴在他的背上,挽着他的脖颈,缠绵的香味带着她的体温沾染在了他的衣上。
“阿冀,你怎么又被我骗了啊?”
他的时间不多了,该准备的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可孙粲,唯有孙粲!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放不下。
“铛啷,铛啷……”诡异的铃铛突然想起,应冀的脸色大变,吓得孙粲不禁道:“怎,怎么了?”
他安抚着拍着孙粲的背,轻声道:“时间不多了,本以为这次可以久一些,可——你很快就要回去了。”
兔山也去不了了,游湖也闹得没兴致,他特地准备的晚膳,还有满墙的夜明珠……
都无用了。
回去的时候也是在那间佛堂,同来的时候一样,应冀叫她躺在那张小榻上,那张阴郁的面掩在昏黄的光里,教孙粲看不清,也看不透。
“睡吧,醒了也就回去了。”他抚着孙粲的背,身上穿着的又是来时的冬衣。应冀知道,这次一别,到死也再见不得面了。
可唯有死了,才有见面的机会。
“你方才和我说的话,好些都是哄我的对么?”她渐渐有了睡意,模糊间出声问他,“其实我已经不在了,孩子也没了,那面牌位就是我的对吗?”
应冀摩挲着她柔软的头发,眼睛酸疼得难受,“我还是骗不过你啊……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呢?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你流血了!”她突然瞪大眼睛,看见应冀的嘴边不停地淌出血来,可她没有力气了,意识也逐渐被抽离。
最后,她感到一双手覆在她的眼皮处,应冀低哑的声音也似烟似雾,“吾妻孙粲,吾以半生之命,换汝来世安稳,无病无灾。吾愿为汝吃斋念佛,愿汝事事顺遂,一生无忧。”
温热的液体滴在了她的眉心,在病白的面色下更显妖异。继而那滴血逐渐融进了孙粲的眉心,直至最后不见。而孙粲的身子也愈来愈透明,甚至慢慢消失,应冀最后握住她的手,在那嫩白的掌心,用方才刺破手指而流出的鲜血画了一道繁密的符案。
“下次再见,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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