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薇看了笑的不行,拉了贾攸的手在一边的美人榻上坐下:“来来,咱们姊妹坐下好好说话,等他们都接来了咱们刚好开晚饭。”说这话又吩咐人道;“去把给姑奶奶准备的东西都预备好了,姑奶奶坐一会儿就好梳洗了,也吩咐人把亲家奶奶和小少爷,”又看了看贾攸,贾攸急忙接口道:“大的是小子,小的是个丫头。”邢薇便道:“把小小女且的东西都预备上,等他们来了咱们梳洗梳洗就用饭。”
贾攸怵手怵脚的坐在那里,听着邢薇一连串的吩咐下去,心里渐渐也安定下来,她早就跟人打听过,都说新来的县长娘子是个和善的,就连县长大人也是公道好施的,盖房子管饭不说,还给丰厚的工钱,所以才说动婆婆瞒着丈夫来到工地上帮着做饭,可没想到来到这里却听人说新来的贾县长大人是京城荣国府的侯爷?天,如果没有记错,那竟然是她大哥?大哥会来这个地方?
贾攸又找人打听细问,说是张家大女叟已经去了,这是续娶的邢家女叟女叟,如今正怀着身孕,可被大哥宝贝的不行。贾攸问仔细了,自己不敢做主,便去丈夫给人家干活的地方等着想要跟他商量一下再做决定,结果却看到丈夫与人争吵,看对方人多势众的样子,她顾不得许多,打听了贾赦常去的地方,贸然的跑去求救去了,还好大哥并没有不认她,竟然让她心里踏实许多。
这么多年来丈夫对她极好,婆婆也没有嫌弃过她,可是一个女子没有了娘家就跟被人抛弃一般,心里总是失落落的,尤其她少年时候还过的那么美好,看到子女如今跟着她连饭菜都吃不饱,总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拖累了他们,他们一定能够过的更好
“你可知道大姊和二姊的下落。”听了贾攸所说自己的情况,邢薇也不免暗叹一番,连忙跟她打听贾敦和贾玫的下落。
她们三个大姊先嫁,二姐不过半个月也出嫁了,她是最后一个,多拖了一个月,但都是在祖母百天热孝里出的嫁。大姊出嫁的时候她哭的十分凄惨,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了没能够给祖母守孝,还是为了三姊妹不久的分离。
二姊出嫁的时候她还回来看过她们,虽然只是偷偷从后门进来的,可她还记得大姊那时候面色还算是红润,可等到她出嫁的时候,大姊脸色就带着灰白了。她出嫁三天便要跟着相公回老家,这天姊妹三个倒是约着在她们住的地方见了一面,大姊那时候更是消瘦,可大姊一直说她过的很好,二姊也让她莫管,她从小便听从两个姊姊的话,便也没有再过问了。
如今听到邢薇问起来,贾攸便愣住了,手不由自主的往头上探去,取下来一个戴的光亮的银簪子来,摩挲道;“这还是临分别的时候大姊给的。”想了一想又道;“当初有叫真元记两位姊夫的老家地址,等他醒过来了且让他找找,应该不会丢失。”孙太医说她丈夫除了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昏迷不醒主要还是劳累过度和缺乏营养,睡一觉,歇一歇,再吃点好的补一补就没有了什么问题。一想到丈夫都被亏成了这样,贾攸无数次认定自己的决定有多么的正确,其实关键还是大哥竟然没有不认她,这个大女叟竟然比原来的张氏还要和气,本来就存了巴结的心思,见邢薇有什么疑问,只要自己知道的,就不敢隐瞒。
邢薇听了也止不住的叹气,贾母这是办的什么事?又问她:“我听说你们多少还是有些嫁妆的,还有跟着你的陪嫁丫头呢?”
这便又是一桩心事了,贾攸回忆道:“往常服侍我惯了的红儿,绿儿在祖母去后就被换了,大姊她们的一样,贴身丫头都被换了的,再后来陪嫁的都是后来换的。嫁妆,嫁妆里也没有什么东西,还在回家的路上丢失了,连着陪嫁丫头一起。我的是这样,也不知道大姊和二姊的如何,”想来跟自己的也是差不离,贾攸如今说起来很是平常,即便她这样无心无肺的丫头都知道其中有些故事,可她却依旧没事一般:“真元说丢了就丢了,我们顾着要回老家去,也没有报官去找。”没有主子的吩咐,陪嫁丫头敢跑?贾攸并不是不知道这里面的故事,可知道如何,她的嫡母能够饶她一命大概已经算是开天恩了,何况给她选了一个这么好的丈夫,她已经很是知足了。
“这里离金陵贾家也不算是很远,你怎么不去找他们求助?”邢薇问道,因为自己怀孕,贾赦丢下了所有的东西,连回金陵老家都暂时搁置了,还说什么等生了儿子的时候,带着孩子一起入族谱的时候在祭拜祖宗云云。
为了这个,邢薇硬是跟他较了几天劲,“要是生个女儿你就不给她上族谱了是吧?”邢薇跟他蛮不讲理的闹了两天,把贾赦吓的直解释;“女儿我一样喜欢,刚好可以儿女双全啊。”
“去过啊,可他们说我是冒认官亲,还说宗谱上根本就没有我们的名字。”贾攸似乎不明白,瞪大了眼睛看着邢薇。
庶出子女上不上族谱,完全看父亲和当家主母的脸色,贾攸她们出生在京城,贾代善和路太君如果不坚持,她们的名字连京城的家谱都上不了,路太君虽然喜欢子孙绕膝,可她主要的心思还都在贾赦身上,贾代善更是把这几个庶女当哄母亲开心的玩物,——想来他们也不会为了这几个庶女专程派人回来给她们上族谱。
可贾氏宗族盘踞金陵多年,照顾一个出嫁了的姑奶奶完全不成问题,即使族谱上没有,可这几个姑娘在荣国府长那么大,他们会没有人听说过他们的存在?会有此一说,想来也是得到什么暗示或明示。
——邢薇已经到了要暴走的边缘了,咬着牙在屋里来回转磨,把贾攸看的直担心,不由的连忙劝她道;“女叟子不用担心,我现在过的很好啊,真元很疼我,婆婆也欢喜我,还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他们都很乖,很听话。”看来少女时代的富贵生活在她心里眼里并不能够留下极为美好的印象,否则这样困苦的日子依旧让她觉得极美好。
邢薇先前还道这姊妹几个跟着路太君可以过大家闺秀的生活,至少不会受到贾母的磨搓,看来她还是太天真,并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以后就好了,你哥哥如今也算是能干点事情,有他帮衬着,以后你们的日子也能够起来的。”升米恩斗米仇,邢薇并没有对大包大揽的说养着贾攸一家,实在也是她到底是出嫁女,管的太多了姑爷面子上不好看。看着贾攸一派天真的样子,想来他丈夫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到时候别闹得人家以为自己成了倒插门的姑爷就不妥当了。
贾攸点头道:“我们真元很能干,不仅能够读书,还可以挣钱养家,只是家里如今开销大,婆婆岁数大了也生病吃着药,我想着还是多攒些银子的好,才瞒着真元出来寻活计,不想还寻到了大哥,刚才跟真元说了,他还没有教训我,”瞒着丈夫出来找活,贾攸先前还是担心的,可遇到了大哥,又救了丈夫,丈夫也没有埋怨她,令她十分开心,这真是一个无忧无虑,一点小事就可以满足的小丫头。
邢薇不由的也笑起来。“好了,先去洗洗,一会儿孩子们来了,也好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娘是个多么能干的人儿。”
贾攸便听话的去了,等头埋在水里的时候,她才无声的大哭起来,她永远也忘记不了在荣国府最后那一个月的日子,原本那么疼爱她的奶嬷嬷被关在后罩房里,她却无能为力去救她们出来,她还笑着说自己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了,要好好的活下去。
她是被姊妹们护着无忧无虑的长大,可是在那孤独无依的一个多月里,早就可以让她长大,何况,从小跟他们一起长大的,并不仅仅是贾赦和她们姊妹三个,其余的庶出兄弟们的莫名其妙的夭折,——那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去的竟是那么的无声无息,还有她们的姨娘。
贾攸自己的姨娘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去了,说是难产,这还好些,至少,她并无印象,也无甚牵挂。大姊的姨娘却是有个兄弟,忽然之间就得了急诊,大姊的姨娘日夜看护还是没有保住,再然后连姨娘也去了,大姊为了她们,既求祖母又求嫡母,还求过父亲,可是,姨娘和小兄弟还是去了。
二姊的姨娘去的时候,根本就不让二姊去求人,她说那便是命!
整个荣国府最终只留下她们三个庶出的女孩,她害怕,便越傻,整日里没心没肺的笑着,藏在笑容下面的是自己胆怯的心。
大姊说过,傻子命好,二姊也说,傻人有傻福,于是她便每天乐呵呵的,连祖母看了都心喜几分。
这话大概是真的,所以即使没有分文的嫁妆,丈夫也没有嫌弃过她,即便她不会做家务活,婆婆也没有呵斥过她。穿麻布衣,做家务,跟着丈夫一起下地锄草侍弄庄稼。
可任凭她再辛劳,家里的银钱依旧不够花,随着两个孩子的出生,丈夫早就丢下了学业,这怎么可以,虽然过去的十多年对她来说,跟一场梦似的,可那样的荣华她也希望她的儿女们享受一下,再也不要担心这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生活。
找回了贾攸,邢薇也顾不上去找贾敏报仇生气了,每天母爱泛滥忙着逗两个孩子开心。
可惜贾攸的丈夫耿真元伤好后就表示要搬回家去住,贾赦和邢薇一再挽留,他以马上就要过年,没有姑爷在舅家拜祖宗的道理,到底是搬走了。
这耿真元倒说的是实情,且他也不是那种为了面子可以抛却一切的,他养伤期间还是留在贾家,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剩下个贾攸也是个没有能为的,他不能真的因为自己的伤而拖累家人,可伤一好就立即找借口搬走,说明这个人也算是灵活和有底线,并不是那种一赖上就甩不掉的穷亲戚。
这耿真元在邢薇的前世就是个严重偏科的,重理不重文,听说当初考举人也是勉强挂在榜尾,会想着进京在进一步,也是想去考明算科,这个科目上面管的不严,富家子弟走后门的多,加上他经史不过关,也注定考不上。
还以为娶了荣国府的三姑娘可以借借力,却不料贾攸就是被荣国府给抛弃的,好在他人还算是正直,并没有因此而嫌弃贾攸,见事不成立即带着新婚妻子会了原籍。
贾赦倒是十分喜欢这个妹夫,贾家发迹靠的是武力,唯一一个进士还在家里修仙,这女婿虽然是外姓人,可到底也是自家解不开的亲戚,等耿真元能下地,一股脑的就把自家房基地的总买办交到他手里,这样就不会在发生中饱私囊,隐瞒多报的问题,也免得不明情况的百姓说他新来的县令欺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