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罢,傅泽明急急起身洗漱,再去给长辈们晨省。
傅老爷子虽有怪罪傅泽明宿醉误时,但念及他不过偶尔一回,在李师娘的劝说中,只教训了几句便作罢了。
用罢早饭,傅泽明又到楚氏这边来,也才得了空问花羡鱼姊妹俩昨夜的事儿,“我昨夜可是失礼了?”
花羡鱼和花玄鱼噗嗤一笑,道:“傅哥哥可有别号了?若没有,我们倒有一号送你。”
傅泽明讪讪道:“妹妹们莫要再打趣我了。”
花羡鱼道:“非也。傅哥哥昨夜之举,让我想起‘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着冠。’这四句来,所以我和姐姐觉着‘狂狷居士’四字做你的别号,再贴切不过了。”
傅泽明心下一惊,没想自己醉后竟原形毕露了,忙道:“可有惊吓到二位妹妹了?”
花玄鱼道:“那能的,倒是我们惊着你了,让你安歇还不依,非要簪花谱笛到天明的。”
说着,花羡鱼和花玄鱼又笑了一回。
傅泽明不免又是一阵讪然,只是再想花羡鱼的念的几句,也是他没听过的,便道:“这首妹妹为何只念半阙?”
花羡鱼道:“那半阙便有些杂话了,我一姑娘家不好说出口的。”罢了,让傅泽明伸出手来,在其掌心写着。
花羡鱼写一句,傅泽明念一句,“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
罢了,傅泽明感慨道:“这词,非大隐于市的不羁狂士作不出来。”
花羡鱼听了却愣住了,心道:“柳依依那里有半分狂士的样儿了?”
傅泽明又道:“不瞒妹妹说,我曾经做大少爷之时,就这侮世慢俗的狂态做派。只如今我才知道那不过是轻狂,与这位狂士的御霜之志比起,着实可笑了。”
花羡鱼不禁又默然了,暗道:“这柳依依又那来的什么御霜之志?”
只是猛不防的,花羡鱼记起这词似乎正是柳依依为数年后的傅泽明所作。
那年傅泽明自持才学,持才傲物,不愿同朝中庸庸无为之辈苟同,傲霜而立,一气之下远离都中,赴任南都。
也是那时韩束才同傅泽明结识了,而柳依依听闻傅泽明的所作所为,大为赞赏,这词就那时的酧唱之作。
再看如今的傅泽明,想来也不过是他如今落难才掩了本性,狂狷孤傲才是他的真性情。
只是听傅泽明一句“非不羁狂士作不出来”,花羡鱼一时对柳依依起了疑心,“的确是,若没那样的体悟,如何做出这样狂浪之句来的?”
这厢花羡鱼沉思默默,远望别处的风景,那厢傅泽明含情脉脉,将她纳入眼中自成风景。
也是恍惚间,忽闻琴声绵长,有人低语轻唱,“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花羡鱼回头,见傅泽明坐于琴后,悬腕拨弦,琴声绕梁。
多少誓言真情在其中,都听出来的,唯独花羡鱼浑然不觉,一心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而大呼奇妙。
一曲罢,花羡鱼道:“这曲牌生得很,叫什么?”
傅泽明道:“《巫山一段云》。”
花羡鱼拍手称奇道:“正好,我这里有一首《上邪》,同傅哥哥这词是对得上的。‘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傅泽明听闻不觉心中狂喜,心道:“原来妹妹也是卿心如我心的。”
康敏扶着楚氏从正房出来,笑道:“难怪俗语说,‘女大不中留’的,今日我算是明白了。”
说得傅泽明脸面一阵红胀。
花羡鱼怔了怔,再品两人方才的词句,这才后知后觉,竟然同傅泽明誓言暗许了,不禁是又羞,又愧,又悔的。
傅老爷子一面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从屋里出来了,“也罢,既然他们都有意,待泽明孝期一出,便定下吧。”
一听这话,花羡鱼心中着实慌了,才要说话却又撞进傅泽明满是期许的眼中,一时又心中不忍,思思默默了起来。
待花羡鱼再回过神来,两家人已各留了信物,以做凭证的。
☆、第八回 家有不测之风云,花羡鱼未雨绸缪(一)改错字
中秋过去,家中又复平静,只是花羡鱼手里又多了针黹的功课。
而说到女红针黹的活计,康敏首推就是严大嬷嬷,故而和傅家的亲事一说准了,康敏就将花羡鱼送康家去了。
让花羡鱼学针黹只是其一,既然同傅泽明的事儿定下了,也不好让这两人再亲密了,这才是康敏的顾虑。
纵然依旧不耐烦这些穿针引线的事儿,可这一世花羡鱼到底还是耐下心来学了。
就在花羡鱼将自己两手扎得千疮百孔之时,韩束他们终于回来了。
归期一定,韩束便归心似箭了,早早将这些日子以来在广州所买的一些小玩意儿都归总了起来,小心分配,嘴里还不时自言自语,“这是给羡鱼妹妹的,这是给羡鱼妹妹的,这……就给玄鱼妹妹吧,不成,羡鱼妹妹应该喜欢这个,还是给这个玄鱼妹妹……”等等的话。
把花渊鱼给听得,直大呼韩束偏心,不得不自己掏钱给花玄鱼买好玩的,以免有失偏颇,让花玄鱼难过。
待回到花家老宅,才一下马韩束头一个问的就是花羡鱼,但听说花羡鱼和花玄鱼都到康家去了,韩束便觉着有些扫兴了。
花渊鱼却不以为意道:“你急什么,如今听说我们回来,指不定过了中晌便接她们回来了。还是赶紧盥洗更衣去见老太太要紧,都这些日子没见着了,她老人家还不知怎么想的我们呢。”
于是各归各屋里,鸿禧却来传话了,说楚氏知道他们一路辛苦劳顿得很,不要着急过去回话,歇一觉再过去也不迟的。
也是倦乏得很了,韩束和花渊鱼盥洗过后用了些小粥,一沾床便着了。
一觉起来,果然听说花羡鱼和花玄鱼从康家回来了。
韩束头一件也不是说更衣过去会见,而是忙忙靸鞋就先去找他在广州买的手信,又细数了一遍,这才安心更衣梳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