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景途行商这几年,多少也见过一些人情世路了,如今得承这么些好处,只觉无功不受禄的,便有些坐立不安了。
几番忖度后,花景途当下便调出韩悼滑急需的粮草送到军中,欲以此两清。
韩悼滑知道后,这才再请来花景途,笑道:“景途这是做什么?我帮你也不过是图‘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罢了。你如此明算账,我都不好再开口请景途帮我一忙了。”
花景途暗中盘算了片刻,道:“既是如此表兄明说就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让弟以为受之有愧,这才忙忙献上粮草。就是不知表兄到底所为何事,弟若能相帮,自然不会推辞。”
韩悼滑笑道:“看来果然是我多心了。其实为兄欲相托之事,也算不得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有些东西要送往神都。”
花景途又思忖须臾,道:“表兄可否明言到底是甚东西,弟好准备大小船只。”
韩悼滑忙摆手,道:“景途不必兴师动众,不过是一些人情往来的土物,也不多,只是……不好让太多人知道罢了。”
官场上的那些腌臜事儿,不是花景途他们这样的人能过问的,所以花景途一概都不问了,只应下定会平安送达便是了。
不日,花景途随自家进时鲜的船又北上去了,韩束眼看着和花羡鱼的亲事就这么草草了事,又不禁恹恹无趣了起来。
再说韩芳的亲事。
韩芳的亲事由韩太夫人一手操持了起来,经过纳彩、问名、纳吉、纳征后,总算是定下了,只是刘家请期的日子不是一般的紧。
韩太夫人不明刘家的用意,便不好眼下就答应了,推脱过后再暗中查访问,这才知道,原来是事出于刘平勋的嫡出兄长刘平荣。
听闻刘平荣自年前忽然得了一场大,多少名医仙药都不中用。
眼看刘平荣就要没了,刘家太太这时候也不知道从那里听来的鬼话连篇,说是刘平荣和刘平勋原是旗鼓相当,好好时还不相干,如今一病就让刘平勋压过一头了,令兄弟分家才能不相干。
事到如今只要说是能救刘平荣命的,刘太太都没有不信的。
只是刘平勋如今未成家立业,不好擅令刘平勋出去自立门户,于是刘太太当下就给刘平勋说了韩家这门亲事,婚期择得近,不过是盼刘平勋赶紧分出去的。
旁人听说这里头的原委后,十有八九是不能答应的,可韩太夫人却以为是再好不过了。
这样小两口分出了就能自己当家做主的,比在本家受嫡母的不待见强。
就在刘太太以为将军府是不能答应的时候,韩太夫人反其道而行之了,当下拍板定下了。
日子再赶,韩芳的嫁妆却是不可马虎的。
韩太夫人也知道如今再寻好木料,给韩芳打床桌器具箱笼等的,别的还好,唯独镜台和床具这两样不好糊弄,若仔细弄了又怕是赶不及了。
韩太夫人想了几日后,问秦夫人道:“我记得家里还是有五屏风的镜台,那东西虽老了,翻新翻新也比现做的强。还有那东楼上那张彩绘填漆的送子拔步床,就这放着也怪可惜的,也给了芳姐儿吧。”
虽是她柳夫人嫁女,可柳夫人却同不相干的人一样,只一味地听韩太夫人和秦夫人说,自己一句话没有。
在听说韩芳只能得这么些老旧东西作嫁妆,柳夫人心里还舒坦了。
秦夫人依言先让人将这两样东西从库房抬了下来,也只是让人小心仔细擦洗了一遍,露出真面目来。
东西就像韩太夫人说的,老旧是老旧了些,只是做工就是如今都难找的。
柳夫人上前细看那镜台,只见屏风上镂雕花卉鱼虫,夔龙做角,腾龙飞凤的搭脑,脑间嵌宝珠玉石,比之她让人给柳依依打的镜台不知要体面工整多少的。
韩太夫人那里看了也说,“这面上还是改填朱漆的好,雕花处一色上泥金就是了。”
秦夫人也道:“这才是这台子的本色,只台面和内框,依我说还得用髹黑漆才大气。”
韩太夫人也以为是。
柳夫人见这镜台就这么灰扑老旧的样子已不俗了,若按韩太夫人和秦夫人说的这般一翻新,只会越发华贵气派。
柳夫人立时便动了心思,道:“再翻新也是老物件了,比不得新的。芳姐儿到底是嫁出去的,依依却不同,再怎样老旧的嫁妆也是我们家自己的,不嫌弃。可要是让刘家知道了这些都老旧玩意儿,还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若就让她们两换换。早些年我娘家给依依预备下的这些了个也不差,一色上等梨花木,样式也是最新最好的,不怕刘家挑理儿。”
柳家早没了,从何而来给柳依依备下的这些嫁妆,说来说去不过是柳夫人的私心。
韩太夫人回头看了看柳夫人,做自思状,道:“嗯,老二家的说的也是道理,换了也好。老大家的你这就打发人来抬这镜台和床具送你小婶子家去,回头就把你小婶子说的东西再抬过来。”
柳夫人一听顿时傻眼了,指着镜台和床具,结结巴巴道:“就……就这……么抬我家去了?不……不翻新翻新再送去?”
韩太夫人笑道:“你自己才说的,再老旧的东西也是自家的,不嫌弃。既如此还翻新它做什么,就这么拿去用就是了。”
秦夫人一旁默不作声,暗地里早把柳夫人但傻子,还心道:“老太太正想要拿这些东西把原属于芳姐儿的东西给换回来。她自己果然就上赶着给了。”
就在这婆媳三人暗中斗法之时,韩悼滑行色匆匆地从外头回来,向韩太夫人回道:“不得了,景途他连人带船被人扣下了,说是在他家船上查获私盐。”
☆、第十三回阴差阳错相思局,各人姻缘各有命(九)
私盐一本万利,但却是杀头的买卖,故而多少人谈虎色变的。
韩太夫人骨子里再强势,到底是妇道人家,所以听说后一时间也是‘顶梁骨走了真魂’,那里还有拿得出什么主意来,只一气道:“景途他这是鬼迷了心窍不成,多少买卖做不得的,却偏要往邪路上走了。儿啊,这可怎么是好,这要是让你姨妈知道了,岂不是要了她命了,你可不能坐视不管。”
韩悼滑忧心忡忡道:“老太太放心,若景途他只是为了银子钱,而铤而走险的,以儿子如今的在南都这地界上的还有些脸面,要救倒也不难。可若是因为别的……只怕就难了。”
韩太夫人忙问:“怎么说?”
听说花家敢贩运私盐,秦夫人和柳夫人着实也是吃了一惊,可到底是事不关己的,自然不多过问。
可在韩悼滑说出这番话来后,秦夫人却惊心不已,急问道:“老爷是说,有人想借花家,整治老爷?”
韩悼滑点点头,叹道:“只怕是了。我记得景途这趟船上的盐货不足一引,为这点子东西也犯不上铤而走险夹带的。且前番景途将一批粮草运往我军中,按我朝制用盐引可抵其款项。我亲引的景途到布政使司去领的盐引。虽只是小引,却也是堂堂正正的官盐,怎么到盐政手里就官盐变私盐了?”
韩太夫人顿时立眉瞋目道:“可见是真有小人作祟。”
秦夫人听说这里头竟然还事关韩悼滑,也不敢再置身度外了,“既然如此,老爷还是赶紧想法子的好。”
韩太夫人也以为是,这时也想起一人来了,对韩悼滑道:“去岁听你四婶子说,悼靖不是已升任本省盐法道,何不去请他来商讨商讨,许还有救治之法,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