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公府的姜二郎说:“已有三万多两,很多王公贵族家都来我们钱庄借金子。”这里是有大隐患的。
裴三郎说:“黄金挪出去放贷开店,一年半载的绝对回不来。典当出去,十天半月的,也回不来。如今别人今天都来取存在我们这里的金子,当天取当天要,我们连拆借金子都来不及!钱庄当天就得被砸,当天就得被封。隔天我们就得被衙门告上天子,不要说我们,我们的父亲都有可能因为管教不严、纵容而受到牵累。”
义公府的姜二郎问:“依三郎之见,要怎么防止呢?”
裴三郎再次高干眼这哥们儿。几个人里反应最快的、最能抓住重点的,一直是他。他说道:“库里必须准备好防止挤兑的金子。这金子就是救命金,关键时候用来救命的,必须得有。宁肯晚些时日再把分店开起来,也得把这笔金子准备好。此第一,第二,谁都不能让人知道库里有多少金子。不然,你准备一万,人家一日挤况一万零五百,一笔钱你都兑不出来。第三,遭到挤兑,金子不够的时候,得有拆借金子救急的地方。”他要是想收拾钱庄,这时候绝对乐意看他们坐不住想急于赚更多的金子。他估计很快就会有找麻烦的来了。红眼病,哪个时代都不缺。
众人琢磨了下裴三郎的话,一时间谁都没出声。
鲁二郎说道:“开钱庄分店的事不急在一时,相信三郎自有主意。”
裴三郎想了想,说:“钱庄的金子是多,可属于我们的除了大家的,除了本金,就是中间赚的那个差价,那一点点。挪动起来没有风险的,也就是我们分得的这些利。钱庄里的钱,是别人放在这里用来滚动生金子的,他们也得从里面拿走部分生出来的小金子,之后还要拿走自己的本金。钱庄是我们的,但金子不是,我们现在的本还很薄,经不起那么大的折腾,铺不起那么大的摊子。”
在场的八位贵公子一阵沉默。
坐在最角落一个长相平凡很是不起眼的英公府五公子思量着说了句:“三郎,外面都在传你有些邪性,说你是精怪附身,一个七岁小儿才能懂这么多、琢磨出这么多。”
鲁二郎当场变脸,叫道:“陆五,三郎带着我们赚金子,外面的谣言岂能信。”
云公府的四公子说:“我这人实在,说句实在话,我也觉得有点。不过我们都是兄弟,三郎,你放心,我一定跟你站一伙。”
义公府的姜二郎说:“流言杀人。”他笑道:“都知道的嘛,我们三郎有个外号叫铜子精,天子当着我父亲亲口打趣的,说,哦,你家二郎也跟镇武侯府那铜钱精一起做买卖啦?三郎如果是寻常小儿,哪能当得起天子夸赞。我听说前两日天子可是一下子两道诏书夸奖镇武侯和陈武侯,这事跟三郎也有关。我们三郎还是面见过天子的人,试问谁家小儿有这本事?天子可是天神后代,有什么精怪敢在他面前造次?要我说三郎出众多半是星宿下凡。”
姜二郎抬出天子,顿时谁都没敢反驳。总不能说天子眼瞎,下诏书夸奖妖怪吧。
英公府的陆五公子赶紧圆场,笑道:“是不是财神座前童子下凡呀?”
姜二郎笑着附和句,“或许真是。”
裴三郎:“……”京城太危险,我想回朝城。不过,回是现在不能回的,钱庄摊子铺开了,他要是不盯着,几个股东就能闹大出事来。
英公府的陆五郎那句话真让裴三郎心惊胆战,可要他窝囊地过一辈子,认命,抱歉,上辈子办不到,这辈子同样不能。
裴三郎缓声说道:“传这谣言的人其心可诛。今日我受到些点拨启发想出几个赚钱的买卖就是精怪,来日谁家公子天生过目不忘又或者是天生神力,又或者是出生时天有异象,那是不是也是精怪托生。今天能以流言杀我,来日便能以流言杀他人。往后,但凡有稍微出众点的小儿,怕是都难活了吧。”他说完就见大家的神情有点怪,问:“怎么了?”
姜二郎徐徐吐出句,“长公主……天生颇为神勇。”
那萝莉?裴三郎问:“怎么说?”
姜二郎说:“长公主比寻常人的力气要大些,同龄幼童,三五个近不了她的身。她的武艺出众,很是聪颖,天子夸过长公主,‘我儿天生武勇,过目不忘’,她深受天子宠爱。”
裴三郎:“……”怎么天子说的话你都知道?
鲁二郎看出裴三郎的好奇,说:“义公任职御前刻诏。”
御前刻诏?跟御前带刀侍卫是亲戚职位吗?
姜二郎抬起眼皮子看了眼满头雾水状的裴三郎,说:“就是主要替天子刻诏书,时常随侍天子身侧。上次进宫,你还喊了我父亲一声世伯。”
裴三郎:“……”那位宫使不是我父亲的战友同事吗?我是真没看出来他是一个公爵,我以为他就是个没阉的太监总管。后世清宫剧误我!幸好平日我不跟你们闲聊。不过话说回来,义公爷,你跟我父亲不熟的吧?想表达点友善,不能提一句听闻我家二郎常提起你吗?
裴三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难怪我觉得他亲切,便喊了声世伯,原来是姜二哥你的父亲。上次进宫,我在宫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姜世伯领我去见的望公和诚公。承蒙姜世伯多多照顾,感激不尽,感激不尽。”他对着姜二郎连连拱手。
他的父亲与镇武侯确实有几分交情,但两家算不得世交。姜二郎微微一笑:你开心就好。
裴三郎也看出大家伙儿想去赚钱庄的生意买卖是不太坐得住了。于是他把话题绕回来,说:“待这月月底我们盘账算算钱庄有多少钱,以及这个月赚了多少,我们再视情况定下开分店的事。”他顿了下,说:“不过若是几位兄长想自己开钱庄,那也无妨。这买卖我们合伙能做,大家伙儿也可以自行在各自家里的封地开,现成的便利嘛。天下那么大,买卖又岂是我们一家汇通庄钱能做得完的。”步子必须迈小点了,他是真有点怕了。各城连锁店先舍出去吧,保住京城这一亩三分地,赚点钱,交钱庄,走人。
他这么一说,几人就意动了。在封地没有这么多的豪商权贵,买卖做不了这么大,但利润也是很可观的,况且自己一家分利可比九家分利好得多。汇通钱庄的大头可是在裴三郎和鲁二郎那,分到他们头上,未必有在各自的封地赚得多。
第45章
傍晚, 裴三郎回府,路过朝武侯府听到院子里传出呜呜的嚎啕大哭声, 听声音是成年人。
大男人哭成这样的, 很罕见。
马车到府门前,他下了车, 问门仆:“朝武侯府怎么了?”
要说门仆绝对是各家的重要消息来源之一。
各府之间的门仆偶尔也会串个门通点其他府上的消息。各自府上的消息一般是不往外传的, 发现会被打死, 但是……听到别家的八卦,或者是看到别家门口的八卦消息,那是彼此传得飞快。
门仆告诉裴三郎,从镇武城报丧的人赶了二十多天的路, 刚才到了,朝武侯年前腊月二十七过世了。
裴三郎:“……”难怪!这对朝武侯世子来说可不止是死爹,还有袭爵的事。
正常情况下, 朝武侯病重无法赴京,朝武侯世子会在这次进京时带上三千两袭爵的的黄金、朝武侯的书信印章然后上书太礼府, 经太礼府核实确认这个人袭爵没有问题了,呈报天子, 天子召见世子面试合格, 准许袭爵。面试不合格, 金子是没得退的,至于是赐官还是别的什么, 就看天子的心情和各自表现了。
朝武侯世子被镇武侯削了头发, 没法见天子, 再加上名声坏了,太礼府那关就不太好过。不过,通常情况下,金子给到位,一切好说。朝武侯的封地富庶,人家不缺钱。这也是朝武侯世子不把镇武侯看在眼里的底气所在。人家仍然向太礼府送袭爵金子和资料,然后托到汤公府上往太礼府走门路,准备用金子砸出个爵位来。
然而,这次真不是钱的事。
当世是三公六卿制度,三公为太师、太傅、太保,是辅弼大臣,相当于后世的内阁,凌驾于六卿之上,办公点设在皇宫正殿广场左侧,跟太内司隔了一个巨大的皇宫殿前广场,属于两对门。之下是太礼府、司马府、太尉府等六个六卿衙门。太礼府管着礼仪、封爵拜官收金子和每年的进贡,集后世六部之中的吏部、礼部、户部于一体,绝对是大凤朝的第一实权部门。
能替天子管理太礼府的,绝对是天子的左膀右臂,亲信中的亲信,心腹中的心腹。
这又不是什么讲求秉公执法刚正不阿的世界,就事论事什么的,不存在的。遵从礼法的世界,名声比脸更重要,这是第一。第二,天子是神明的后代,是天,天下所有都以他为尊。
朝武侯和汤公府当年干了件什么事呢。
那时候的天子还不是天子,还是个由庶皇子封的公爷,十二岁封公爵,带着亲随赴边关封地,然后就遇到了判乱。十来岁出头的少年郎带着人在边陲之地苦苦挣扎平叛,可以说是艰难又可怜。朝武侯过去刷军功,父子兄弟联合抢走镇武侯军功的同时把镇武侯剃成个光杆。镇武侯是天子亲随出身,他的披甲人、他的战奴那都是当年还不是天子的小公爷的直系战斗部队,刷地一下子给人家剃光了一块,把整整的一支精锐之师干没了,人家那时候正在平叛正需要用人打仗呢。不过,他收拾得干净,把功牢砸得实实的,不管是当年弱小的天子还是镇武侯都只能认了。
后来,天子进京,近三千里路,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出发的时候带有两千披甲人,到京城的时候,身边就跟着一个镇武侯及百十来个战奴。他们怎么到的京城,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共过多少患难,除了他们自己,谁都不知道,但能想象得到,三千里路死去活过的一起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