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三郎说:“他……他们把来刺杀我的人的尸体都……都拉走了,说……说我犯……犯了众怒……”他吓得要哭却连哭都不敢哭的样子,说话都在哽咽,“娘……娘重伤,太卫府和太庶府的人要……要审我,不……不让我见娘,鲁……鲁二哥……扛……扛走了我,我……我才见到娘……”
天子问:“犯什么众怒?”
裴三郎说:“他……他们说娘抓奴隶卖引起的众怒,可……可娘说……袭击他的那些野人用的铜制武器,穿着甲衣……还……还有好几十个死士……”
天子问跪在身边的另外两人,“你们怎么说?”
太庶和太卫俯跪在地,不语。
皇后挺着个大肚子牵着自家嫡长女进来了。
天子赶紧过去扶住她,问:“你怎么来了,当心身子。” 扶着她在软榻上坐下,又在她的身后塞上软垫帮她撑住腰,又问俯身跪地的鲁二郎,“你有何话说?”
鲁二郎把闻讯从钱庄赶出来时见到的那些禀报给天子,更是重点提到:“镇武侯夫人被死士追杀时,他们前脚从巷子前跑过,后面就有太卫府的人从巷子里出来,却是看了他们一眼后,就朝相反的方向去了。”他又把镇武侯夫人马车遭袭的位置和救下镇武侯夫人的位置报给天子。
天子立即让人去取来京城的舆图,找到鲁二郎所说的两个位置,又再看向镇武侯夫人,一身侯门贵族夫人的标配,虽然是戎装,可品级地位一目了然。
鲁二郎又向天子禀报,死士凶悍,是他和义公府的姜二郎、云公府的杜四郎以及汇通钱庄的战奴们一起出力,才救下镇武侯夫人。“当时太礼府正在走金子,主簿在场,也可为证。”
天子又让人去宣太礼府的主簿过来。
主簿被天子叫来问话,自然是看到什么答什么,包括是姜二郎派出的钱庄战奴,以及姜二郎走后,战奴们抬回钱庄的死士尸体又被太卫府的人强行抢走。太卫府的人为此还跟钱庄起了冲突,打伤了总管事,刺伤了两个战奴。
天子问:“确定是死士?”
主簿说:“他们身手敏捷矫健,悍不畏死,至死方休。”他又把当时那些死士怎么悍不畏死详细禀明天子。
太庶和太卫的冷汗往下淌。他们的双腿因跪太久又痛又麻,都快失去知觉。
天子问镇武侯夫人,“你抓奴隶的事,又如何说?”
镇武侯夫人忍住伤口疼痛,吃力地说:“我听闻京里的女郎害怕遭到掳劫都不敢出府门,我不信,便找来身边侍女冒充嫡女试了下,果然遭劫。之后,太庶府和太卫府清剿城中匪徒,便又传出我抓披甲人贩卖奴隶的事。我确实擒下袭击我的野人,一共卖了五十个奴隶,得铜钱二万五千文,还分了一万文出去。”
皇后抬眼看向镇武侯夫人,这是她这辈子见到陆敏卖奴隶最少、亏得最惨的一次。
天子总结道,“根据你们的说词,是城里的游散披甲人没能劫成镇武侯府的嫡女,齐齐发怒责怪镇武侯夫人没有嫡女给他们抢,于是纠集人手,又去抢她车驾上的金子以及攻击镇武侯府,还把镇武侯夫人刺成重伤,并且不惜派出死士参与其中。”他指向太庶和太卫,“据你二人所说,抓捕百人,余者逃窜?”
太庶赶紧说:“必当全力清剿余孽,肃清京中治安。”
天子怒极而笑,“肃清京中治安?”他怒声喝问:“你先回答朕,那些死士,那些兵甲,那突然聚集起来的披甲人都是从哪来的?”太庶和太卫向他禀报的竟然是镇武侯夫人贩卖奴隶引起众怒!
太庶叩首:“陛下,镇武侯夫人亲口所说要设局抓披甲人贩为奴,是她引诱披甲人聚集生事,方才聚众如此、引发此事次端,还请陛下明查。”
镇武侯夫人撑着伤坐起来,“我堂堂侯府,家里有女郎有金子不能拉出来见人么?”她一激动,扯到伤口,疼得直抽气。“千余之众杀尽我三百战奴,野人能够在京中聚集如此之势,反成我这远道而来的镇武侯夫人不是。今日围攻我的那些人若是放到其他城池,足够攻城夺地。”
裴三郎跪在那,继续抖着,用带着鼻腔的声音慢吞吞地说,“一位嫡出女郎,或者是二百两金子就能聚来一千多野人和死士,光天化日公然围攻侯爵夫人、攻击侯府,如果有两万两金子呢?能聚来多少野人和死士。”
太庶和太卫的冷汗都在往下淌。
太庶和太卫趴在地上不动。
皇帝的视线落在裴三郎身上,盯着他,说:“裴曦,抬起头来。”七八岁大点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让人有点刮目相看。
裴曦抬起头。
然后,皇帝就看到了一张哭叽叽的、全是泪水和鼻涕的脸,还扁嘴拼命憋着不哭。丑得没眼看。
长公主:“……”原来这就是痛哭流涕呀。
皇后吩咐身旁的内侍,“快给他擦擦。”这鼻涕都流到下巴上了。
她又撑着腰起身,说:“镇武侯夫人留在宫里治好伤再回,裴三郎也留下。”在众多内侍的掺扶下走了。
天子颤颤兢兢地看着他那顶着大肚子的老婆出门,招来亲随军披甲人清查死士来源、城中的披甲人、野人、暗甲人、私藏的武器,以及武器来源。
他又让义公拟诏,封镇武侯夫人为镇国夫人,从一品待遇,赏黄金千两,赐封姜二郎、鲁二郎和杜四郎为勇义郎,赐勇义牌匾,赏黄金百两。
太庶和太卫、包话太庶府和太卫府上下,全让天子派亲随军拿了,再由三公会同太礼府、太内司严审彻查。
第63章
软腿走不了路的裴三郎被内侍抱出天子的天凤宫, 去到对面皇后娘娘居住的天凰宫里。
母子俩被安顿在右侧的宫殿中。
宫里的医匠早已经等候在里面, 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管事宫女守在那指挥侍从。
管事宫女的腰上挂着铜边的牌子, 上面写着“天凰宫掌宫”。这在清宫剧里,大概就等于皇后身边的大总管吧?
裴三郎完全傻了。为什么他老娘会被安排在皇后宫里,为什么还会有皇宫娘娘身边的大总管亲自过来?
大热天,镇武侯夫人又被抬着走了一路, 热得满身汗,有些伤口还又渗出了血。医匠为镇武侯夫人重新处理了伤口。
过了一会儿, 就有宫使抬冰进来。一个大铜盆装有很大一块冰。
裴三郎可知道鲁二郎把冰卖得有多贵。这种待遇, 把他给吓到了。
皇后娘娘挺着大肚子牵着萝莉长公主来了。
有一阵子没见, 萝莉长公主又长高了, 皮肤黑了不止一个色号。她穿着轻薄的丝绸长裙,比起跟在皇帝身边时简直像换了个人,说要有多淑女就有多淑女。
皇后娘娘的身子笨重,常用的跪坐姿势对她来说很笨重, 于是,有宫女抬了椅子进来放在床边。那椅子一看就是从萝莉长公主的雪橇车上山寨来的,还融合进了床榻的工艺, 做得就像一个只够两个人坐的似床似榻的工艺, 椅子上还有两个靠背垫腰。
皇后向医匠了解完镇武侯夫人的伤势,便让他去开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