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条路又偏又远,但对于从小翻越卧牛山的朝城人民来说,走这样的路完全习以为常。
裴昶的家小们不断地拿沿路的封地跟朝城作对比,最后得出的结论都是野兽没有朝城多。
裴三郎好奇,朝城到底有多少野兽。
裴昶告诉他,朝城在除开卧牛山那一面,其它三面都是茫茫无尽头的大草原,最大的野狼群有一千多头,还有动辄数万的野牛群,还有很多野马群。不过没法抓,一人多高的草,又深又密,林子里还有大蟒蛇。
裴三郎问:“多大的蟒蛇?”
裴昶拍拍他自己的腰,说:“这么大吧。”
裴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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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青鸾在出京前爬过最难爬的山是神凤山,走过最难走的路裴曦庄子里修整好的田间小路,住过条件最差的房间是祖庙的临时住房。
她的就封之路,可以说是把她这辈子没经历的没见识过的没吃过的苦,都赶上了。
羽青鸾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有住战奴房的一天,并且,竟然觉得挺不错。
她跟裴曦住的是百奴长甲十七的屋子。
屋子很简洁。甲十七把他的被褥、晾在屋里的衣服收进柜子里,把旁边的独立洗漱间里晾的毛巾、用到一半的肥皂收起来,便把屋子腾出来了。
羽青鸾的鸾驾后面跟着的那辆马车,拉载的便是她使用的铜盆、沐浴乳、香皂、毛巾、被褥、换洗衣服等常用物什。女官带着宫女们进来,摆置上,羽青鸾就能住进来了。
赶路这么久,羽青鸾觉得自己头上都要长虱子了。
她现在终于洗上澡了。
没有浴桶,她只能坐在凳子上让宫女给她洗头洗澡。这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待遇。
她哪怕是在京随军大营里踢蹴鞠在泥地里打滚,都没现在这么脏过。
她洗澡,香皂抹在身上变成了黑色,宫女搓出满手的黑色泥条,头发粘成结,差点梳不开。
她问出这辈子最耻辱的话,“有虱子吗?”
宫女在她的头发里仔细查看过,没有发现虱子卵,告诉她,“回长公主,没有。”安慰她,“洗洗就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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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抹上清香的发油,这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些,但心情依然不太好。
这么远的就封之路,她走过一回,这辈子不想再走第二回,也不想将来自己的子子孙孙每年都在这样的路上奔波进贡。
起兵造反和裂土分疆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疯狂生长。
朝廷如果没有十万亲随军,没谁愿意纳贡。
亲随军是天子坐稳天下的依仗,而羽飞凤在亲随军中无可用之人,更没有心腹之臣。
羽飞凤年满七岁便被立为太子,之后就跟她一样,每天清早去亲随军大营上武课。
学武艺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能够有机会跟亲随军长久接触,能去了解他们是些什么人,了解他们的本事、脾气、秉性,慢慢地建立起自己的威信。
亲随军中,只有少部分人是靠祖辈萌荫混日子,大部分是靠战功和真本事立足,很多人身后都有显赫的家世,想要让他们为人所用,并不是一块虎符、一道天子诏书就能行的。
可羽飞凤,在石大锤像逗她小时候那般逗他时,自恃太子身份,让人当众责打了他十杖。
她当时正在跟人赛马,听到禀报,赶去制止。她告诉羽飞凤,比武较量摔跟斗是常有的事,石大锤是亲随军千夫长里有名的猛将,若能打赢他,那才叫本事。
羽飞凤不依不饶,大喊:“本宫是太子,他岂敢跟本宫动手。”
石大锤不愿他们姐弟相争,跪地请罪,自己去领受十棍杖打,但自此之后,凭军功晋升凭才干立足的可战之将,全都远离了太子。聚到他身边的人变成了萧广义那些本事稀松走关系攀门路比家世的人。
亲随军中拼的是拳头和本事,很多交情都是打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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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三郎知道羽青鸾难受,从小到大没这么遭过罪,趁着有条件,亲自下厨给羽青鸾做晚饭。
夏天,山里有野菜,他又派人去猎了野鸡,用鸡油炒菜,给她做了好几道菜,还煲了一锅野山菌鸡肉粥。
羽青鸾在春天养出来的那点肉,全瘦了回去。一米七几的个头,瘦到九十多斤,腰细到他一条胳膊都能环住。他轻轻松松就能把她抱起来。
饭菜可口,羽青鸾多喝了半碗粥,见到裴曦满头的汗,脏得满身汗臭味都顾不上洗澡,一边照顾她,还要一边给孩子喂饭,心里难受且过意不去。
她不习惯路上的日子,压着满肚子火气没处发,什么事都没干。一路上全是裴曦在里外张罗,就连带孩子的活计都包揽了,她什么都不操心,不时的闹些情绪,他也一直让着她哄着她,尽最大努力地照顾好她。
路上拖延行程,走了这么久,也是因为她母后过世,裴曦见她难过,带她散心。
裴三郎喂孩子吃完饭,又让随侍端来热水,混着井水兑成温水,把孩子洗得干干净净的,抱到铺着竹席的单人床上,放在羽青鸾身边。
虽然说条件不太好,老婆最近的脾气也有点大,但把她俩洗干净了摆在一块儿,还是蛮有成就感的。她俩长得很像,一大一小,坐在一起,特别可爱。如果有相机,肯定给她俩拍下来。
羽九玄洗干净了,身上香香的,便不喜欢往臭臭的亲爹身边凑了,爬到娘亲身边搂着她撒娇。
一米二的单人床,又是大热天,两个大人挤上去得热死。
床上睡着母女俩,裴三郎在洗完澡后,在地上铺开草席,打地铺。
点了驱蚊香,蚊子很少,也就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