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焦明顿时想起这一路的艰辛,悲从中来。
羽青鸾当初就封的时候赶路赶得她痛不欲生,这会儿看到二明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那份委屈,太懂了。她给他擦了包在眼眶里的泪水,说道:“辛苦了,都累瘦了。将来封功的时候,给你算一份。”辅佐世女监国,也算功绩,且她的儿子,按制都当封王。
羽焦明脸上的委屈一下子全部化为惊喜,抱住她娘的胳膊,讲他在南疆都干了些什么、姐姐是怎么支使他干活的,让他娘将来封功的时候别忘了、都给他算上,最好都折现成金子,不要官。
羽青鸾拿眼去看裴曦,心说,二明虽然长得像父皇,但这性子跟你真像。
羽焦明叨叨叨叨地走过殿前广场,惊叹,哇,皇宫真大啊!
他穿过广场,走在宫道中,见到高高的夯土墙,呆滞了下:怎么还有土墙的,皇宫怎么还是土墙的?
皇宫比起他家的王府,除了大一点,好像……没好到哪去?
他在见过父母,把满心的苦水都吐完了,把自己也表扬完了,被父母送到重明宫居住。他等父母走后,便开始检查屋子,皇宫的墙居然是土混着木头建的,还能抠下来泥块。
他把重明宫里里外外都翻了遍,发现哪都比不上他的焦明宫,想找他姐吐槽,姐不在,于是改成写信,对她说,京城太苦了,上京的路苦,皇宫还破,竟然是土建的……他都想不明白,这样的破烂京城,有什么好争好抢的,白送都不要……
他想了想,不能这么写,万一姐姐吓得不来京城了怎么办?他把写好的信撕了,重新写,姐,你快来吧,京城特别大,皇宫特别大……殿前广场有我们王府前院的十个大……咳,至少五个……
第275章
羽焦明在进京的第二天, 大清早, 被父母从暖和的被窝里挖出来上早武课。
京城的冬天极冷,呵气成冰,棉袄加裘衣都抵不住严寒,而皇宫校场远比王府校场大得多, 四面敞开,寒风夹杂着大雪吹在人身上像刀子刮,吸一口气冻得透心凉。
羽焦明一直听说娘亲的武艺出众, 但她出征时, 他还小,没有直面感受过他娘亲的战斗力。
武课时, 他娘亲考校他的武艺,即使已经很手下留情, 他仍旧毫无抵挡之力。
他与娘亲过招时的感受与在府中同姐姐、武课师傅们过招的感受大不一样, 虽然都是一样的刚猛,但他娘亲挥刀时, 有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显得极是凶神恶煞, 就仿佛她手里的三尖两刃刀刚饮血而归, 落下时会轻易地斩落他的人头。
虽说他被打得挺惨,进京路上成天窝在下车里不愿下车,疏于练武, 但对着自己的亲娘, 莫名地就会有一种会被保护的亲近感, 并不觉得惧怕,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混着冰雪的泥泞,继续跟娘亲对打。
他跟娘亲对打,极是过瘾。
他跟武课师傅对打,彼此都很熟悉了,且武课师傅不敢伤他,极是小心。
他跟姐姐对打,也都是闭着眼睛都知道对方怎么出招,都不爱过招了。
他跟娘亲对打不一样,三尖两刃刀的出招跟长戟相似又有不同,更多的花样,且他娘亲极为刚猛,舞得虎虎生风,刀尖贴着头皮过去,把他身上裹得厚厚的皮裘都挑没了,让他轻装上阵,打得极是酣畅淋漓。
待武课结束,他亦意犹未尽。
羽青鸾对于自家次子的武艺,真是一言难尽。
武艺稀疏平常,偏还打得极为起劲,不怕摔不怕疼,打回去又嗷嗷叫唤着呼呼地往上扑。那么怕冷的人,皮裘都给他挑了,棉袄都削破了,还扑上来,打得满身汗。
羽青鸾怕他冻着,在武课结束,便用自己的皮氅裹住他,说道:“武艺疏松,当勤加练习。”好在是个勇武不服输的,多挨点打就学出来了。
她从小在亲随军大营里长大,知道在校场学武是个什么情形。天家贵胄,若被打出个好歹,他们全家的小命都不够赔。她家的这三个孩子,特别是元儿和二明,从小被裴曦挂在胸前抱在怀里长大,又有几个太妃眼也不错的盯着,唯恐磕到或伤到哪,没人敢对他们下力气真打。
习武,不挨打是学不出来的。
挨打了,被打疼了,才更知道保护自己和躲避。
真正的本事是从战场上生死搏杀出来的,跟在后院打太平拳完全不同。
羽青鸾揽着儿子往回走,正在思量怎么把儿子的武艺教起来,旁边有人走过来,把他身上穿的雪狼皮氅披到她身上,顿时挡住满天风雨,身子都有跟着暖和起来。那皮氅还带着她身上的暖和气。
裴曦看着鼻青脸肿满身泥污的二儿子,跟羽青鸾说:“亲生的,下手轻点。”这打得比他第一次到亲随军校场还惨。这也是个憨的,打不过就认输呗,输给自己的亲娘又不丢脸,被撂倒在地,爬起来又往上扑,又被撂翻,又再往上扑,傻不傻哟。你娘那打起仗不要命的猛劲,门郎将、大将军见到她都怂。
羽焦明说:“娘亲有手下留情,是我学艺不精。”他对羽青鸾说:“娘亲,明早我们继续。”话音一顿,问:“晚上的武课也上的吧?”
裴曦闭紧了嘴。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当他没说。
羽青鸾回去的路上,又考较了回羽焦明的文课,发现比武课学得好,颇为欣慰。
她出征在外,只能靠书信往来,几年没见着孩子,心中一直挂记,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一个,即使向来少言寡语,话也不由得多了起来,便是吃饭时都没忍住问起他们仨姐弟。
羽庶明卖起他姐,毫不留情,把他姐干的那些事倒豆子似的告诉爹娘。
他姐嫌太妃、奶奶他们盯她盯得紧,经常用他和三翅去分散太妃和奶奶的注意力,天天跟太妃奶奶们斗智斗勇把大家折腾得团团转。
这次进京,他姐还想派太妃们跟着同来,奶奶说府里事多,后面还有得操持忙碌的时候,太妃们要是跟着他进京了,怕后面操持不过来,他有门郎将护送,再派一同进京的姜堰、鲁北照看,这才没让太妃们同行。
裴曦吃着早饭,身旁的一对母子俩你问我答嘴巴都没停过,一顿早餐比平时多了一倍时间都没吃完,他见习惯羽青鸾四平八稳雷打不动的模样,也看多了她以前跟元儿母女打架、在王府里管教孩子的样子,乍然见到她一副慈母模样,还挺不习惯。
关键是这“慈母”刚刚才把儿子暴揍了顿,二明的脸上青了一大块,握筷子的手都在抖,连筷子都不太握得住,手又酸又麻。羽青鸾的力气太大,三尖两头刃挥过去,她儿子挥戟抵挡,没挡住,长戟脱手飞出去,双手都震麻了。她在校场打儿子的样子,跟这会儿的慈母模样,对比起来,有点吓人。
大凤朝的画风,他三十多年都没习惯。
裴曦吃完饭,羽青鸾和羽焦明还在聊天,一个忙着听,一个忙着说,两人的碗里都还剩下大半碗饭,温菜的小火炭都快灭了,宫侍上来给他俩换了米饭和小炭炉。
他给羽青鸾夹菜盛汤,开启半投喂模样,不时示意光顾着说忘了吃饭的羽焦明吃饭,他俩才终于吃饭完。
羽青鸾现在已经是监国太女,到神凤殿坐朝名正言顺,吃完早饭,带着羽焦明上朝去了。
裴曦则出宫回长公府忙着处理各种事务,除了生产经营上的事情,还有他跟羽青鸾迁进宫里的各项琐碎杂事。他俩的东西太多,且许多都极为重要,跟社稷民生息息相关,好多都是国之大事上的东西,不要说遗失,让人偷看了传出去,都可能引起不妥,得自己盯着搬。
他大哥、鲁二郎、姜二郎他们进京,总得见见、聚聚。
裴曦出宫后刚到府上不久,他大哥裴昶带着孙子裴冲到了。
裴昶因为裴昌的事,被羽青鸾罢官致仕在家。到目前为止,南疆还没有过罢官又起复的事,裴昶罢官后做点生意买卖、经营庄园和带孙子。他已经过了五十大寿,头发白了大半,眼角满是皱纹,脸上满是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