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没多久,产后虚弱的大姐就哭晕了过去,我甚至都没能跟她说上几句话,就慌忙喊来了大夫替她把脉。所幸她的身子并无大碍,这才叫我勉强放下心来。
知道自己留在驸马府怕是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特地将大姐夫召至屋外,问他太史夫妇是否会为难大姐,得来的首先是姐夫的一抹苦笑。
“回皇上的话,云千到底是长公主……只是……”
眼见大姐夫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先前在御书房时皇叔对我说过的话。
“他们要逼你纳妾,是吗?”
话音刚落,姐夫就蓦地抬起眼帘,惊讶地注目于我,好像很不理解我这个成天呆在深宫大院里的一国之君,是如何获悉此等家事的。
不过,他并未责怪我多管闲事,而是动了动那似乎越发僵硬的嘴唇,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这一次……怕是逃不掉了……”
他怅然若失的口吻,让我瞬间无言以对。
一种令人顿感压抑的沉默在两人之间缓缓蔓延,直至姐夫冷不丁抬起头来向我赔罪,说是他情急之下失了冷静,竟然惊动了我的圣驾,实在是有失体统,甚至当场跪下求我降罪,我才从惆怅的情绪中抽离出身,急忙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介意。
我不假思索地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意外地目睹了他有些复杂的微笑。
“皇上还是多年前那个善良纯真的小公主……臣真是……”
姐夫好像是想要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把那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我见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诚恳地对他说,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定要派人入宫知会。
“虽然……朕兴许也帮不了你们太多,但是……朕还是希望大姐和姐夫能开开心心的……”
听罢此言,姐夫只是感激又苦涩地冲我笑笑,便提出时辰已然不早,别耽误了我回宫的行程。
实际上,从我离宫到现在,大概也就不到两个时辰的工夫,说耽误,还真谈不上——我想,姐夫之所以会说这样的话,大抵也是因为,他认为我身为一国之君,不该在宫外逗留太久吧。
正要开口说好,我就注意到姐夫忽而将目光投向了我的身后。
“摄政王。”他冷不防低眉拱手,喊出了一个让我莫名心头一紧的称呼。
光顾着安慰大姐和姐夫,我都忘了陪我一同前来的三皇叔了……
是以,我有些忐忑地转过身去,用视线去捕捉来人的身影——幸好,皇叔他看起来完全不生气的样子。
暗自松了口气的我听皇叔与姐夫寒暄了几句,便有后者恭送我与前者打道回宫了。
这一天,我的心情自然不会太好,哪怕是一路颠簸着回到了宫里,脑海中也还是时不时地浮现出大姐面无血色、泪如雨下的模样,简直挥之不去。
我心下明白,凭自己这脑袋,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的,因此,刚一屁股落座没一会儿,我就想起了在这宫里既有权势又能替我拿主意的某个人。
于是,我二话不说,这就从椅子上霍然起身,抬脚就往外跑。
“皇上去哪儿?”奈何屋里冷不防响起了一个不冷不热、不焦不躁的声音,一下子就顿住了我前进的脚步。
我居然又忘记了还有皇叔在场……
一心一意思考着大姐的事,我深深地认识到,自个儿今天已经犯了两回同样的错误了。
然事已至此,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转动脖颈,面色僵硬地看向神色淡淡的三皇叔。
“朕、朕想出去走走……”
“皇上才刚从宫外回来。”
我就知道我这脑袋瓜想不出什么有智慧的东西来。
“皇上是想去寻成王殿下吧。”
“……”
被揭穿了的我霎时无言以对。
三皇叔怎么就能这么聪明呢……连我想去清阿宫寻三弟的念头,他都能凭空看出来……
“恕臣直言,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长公主与大驸马的事,皇上还是莫要插手了。”不料下一刻,三皇叔就好整以暇地拂了拂袖子,口中云淡风轻地说道。
“可那是朕的姐姐啊!朕怎么能不管?”我闻言立马就急了,几乎是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
直至我发现皇叔正面不改色地盯着我瞧,我才蓦地抿紧了双唇,还险些缩了缩脖子。
“皇上要怎么管?”他语气平静地问。
所以我这不是要去向三弟求助嘛……就……就被皇叔你拦住了啊……
以上心里话,我是决计不敢随随便便就说出口的。
“纵然是皇上的三弟成王殿下,又要如何去干涉太史家的家务事?”
我不语,心里想的,却是“三弟总会有办法的”。
“皇上,长公主虽贵为金枝玉叶,但到底是已经下嫁了,成了别人家的媳妇。这么多年来,她没能为夫家诞下一男半女,太史夫妇欲令大驸马纳小,也委实在情理之中。此等情况之下,皇上或是成王若贸然出手,只会令皇室落下‘仗势欺人’的恶名。”
三皇叔口若悬河至此,使我不免生出了些许动摇。
他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毕竟,大姐嫁过去已然将近六年,这六年来始终无出,搁在哪家,都是说不过去的。纵然她是我们皇家的女儿……应该说,正是因为她是我姬家的长公主,才更得体现出皇族的气度与风范吧……
忽然间就想明白了这一点,我的一颗心不由为之一沉。
只是……只是啊……大姐和姐夫努力坚持了那么久,终究……还是要功亏一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