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这个举手投足间皆沉稳了不少的弟弟,我不禁觉得,比起两三年前,他还真是发生了些许变化。
时间,果真是最能改变一个人的东西。
如若不然,他又岂会在我三人悉数坐定之后,首先问了姬子涯一句“是你说还是我说”?
话音落下,我不由得吃惊地看向三弟的脸。
换做是三年前,他决计不会像今天这样,语气平静地征求姬子涯的意见。
“殿下来说吧。”
我听姬子涯同样淡定地回了这么一句,又见三弟面色如常地冲他略作颔首。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过后,我终于从三弟的口中获悉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自三弟于那年七月回归军营之时起,一个我所看不见的局就已悄然布起。
姬子涯隐约察觉到前朝之中有人存着不轨之心,奈何却如雾里探花,始终摸不着敌人的狐狸尾巴。是以,他想出了一条“引蛇出洞”之计,故意栽赃嫁祸了掌握着一方势力的三弟,使之成为众人眼中的犯上作乱之人,令朝中局势大变,好叫那藏于暗处之人因此而蠢蠢欲动。
而自那一场“皇弟叛乱”上演后,敌人的确是渐渐有了动作,只可惜,他们藏得很是隐蔽,使得姬子涯虽百般调查,却依旧无法探得真正的幕后黑手——哪怕是去年清明之际,我与他还有角太师出游遇刺,间接导致老人枉死,心中愤怒的他也仍是未能揪出那极恶的罪人。
不过,到底是出了那么大的事儿,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敌人,终究是不慎露出了马脚。
姬子涯一面私下派人将所重要的消息秘传与远在销骨塔的皇弟姬风行,一面顺藤摸瓜地于暗地里排查嫌犯——最后,所有的线索竟都指向了我的二姐姬云书。
确切而言,她是联合了她的外祖父也就是当朝左相,以及她的夫家即大将军一家,共同密谋大业。
考虑到此二者在朝堂上的势力盘踞颇深,姬子涯认为,不可以在尚无确凿且有力之证据的情况下,就贸然指控敌人的篡位之心——与其打草惊蛇,不如设计叫他们自己暴露。
于是,在多数文武百官都知道当初皇弟成王乃是被冤枉的大前提下,身为摄政王的姬子涯“一意孤行”,再度出手欲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终于引发了前朝部分官员的不满。
二姐他们眼见除去这一最大敌手的时机已然成熟,便趁着姬子涯正集中精力与兵力对付三弟麾下“叛军”的空当,意图从背后将他杀个措手不及。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殊不知一切的一切,都是姬子涯同姬风行联手布下的局。
待他们猝然惊醒之际,业已是那一对本是敌对的叔侄联合起来——反攻围剿而来的时候了。
许是知晓大势已去,又恰逢本就身体大不如前的二姐夫在真正的叛乱中丢了性命,心有不甘的二姐才会发了疯似的入宫寻我,将我作为要挟姬子涯和三弟的最后筹码——又或者,仅仅是为了发泄她内心的怨恨。
“这……这么说,皇叔你当时特地派二姐夫去镇压三弟的军队……也是因为,你已经看出了……二姐他们有问题?”努力地消化了这些错综复杂的事实,刚好记起这一茬的我忍不住开口询问。
“不……那个时候,我还不晓得二公主怀有异心。”说着,姬子涯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会让二驸马领兵前去,不过是无心之举,更没料想会因果报应,让他们夫妻自己尝了恶果。”
此言一出,我正要点头表示明白,就冷不丁听闻三弟哑然失笑。
我自是好奇地凝眸于莫名发笑的男子,看着他面带戏谑地注视着姬子涯,随后又眸光一转,看向了我。
“皇叔当年之所以让二姐夫来,无非是因为顾着皇姐的心思吧。”
听得有点儿迷糊的我,愣愣地瞅着眉目含笑的三弟。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三弟又笑了——好像是在笑我,又好像是在笑姬子涯。
最终,他的视线在我二人之间打了几个来回,人就冷不防起身,说是该交代的、该作证的,他都办完了,就不打扰我们两个了。
话音落下,我自是愈发摸不着头脑了。
总觉得……三弟貌似变得开朗积极了……可是……我又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正觉着匪夷所思之时,我却听到耳边忽然传来了三弟口气一改的话语:“实际上,我先前倒是希望,你把自己伤得更重一些。”
低眉思忖的我闻声不禁抬起头来,迷惑不解地仰视着三弟倏尔变得严肃的眉眼。
“毕竟,你的很多做法,我至今无法苟同。”
姬子涯一语不发地听着三弟的发言,亦面不改色地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从容不迫,脸色却是有些发白。
“不过,看在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父皇留下的江山,为了皇姐的份上,我便姑且不与你追究了。”
我不理解三弟缘何突然就变得底气十足了,只隐约觉得,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东西,正在悄然生变。
“只是……姬子涯,你要记住了,从今往后,这天玑国的前朝后宫,都不会再任由你一手遮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同昨日,提前购买不吃亏,字数只多不少:)
嗯哼,今天比昨天有经验了
☆、二人独处
说完这些让我莫名心生悸动的话语后,三弟便好整以暇地向我行了个礼,从容不迫地离开了。
我呆呆地注视着他消失的方向,一时间竟忘记了要跟着一道离去——毕竟,跟三弟呆在一块儿的压力,那是远比同姬子涯在一起时要小得多的——直到姬子涯身不由己地咳嗽了几声,我才猛地回过神并扭过头来,睁大了眼注目于他。
“皇叔……你、你要不要紧?要不要我去替你叫大夫来?”意识到他脸色不好不是因为三弟的话而是缘于他这受伤的身子,我忙不迭站起身来,想着还是赶紧找个大夫来替他看看为好。
“我是为皇上受的伤,怎么?皇上都不愿留下来陪陪我么?”云淡风轻的寥寥数语一出,我霍然起身的动作愣是僵在了那里。
片刻,我终是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中败下阵来,乖乖地坐回到椅子上。
这个时候,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方才急着要去喊人,是出于对他的担心,还是源于不敢与他独处的心理。
于是,我低着头尴尬地保持着沉默,也没敢抬眼去瞧他是否仍旧注目于我。
过了一会儿,我一直没出声,他也一直不说话,闹得我终究是开始受不住这诡异的气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