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徐老头算账!让他赶紧把推荐信写了,我开车送你去五六二,办正事去。”殷秀成努力收起方才紧张心虚的样子,恢复了平时的从容温和,走到赵丽芳面前对她微笑。
赵丽芳目不斜视,把两个盆子放好,然后转过身来:“殷秀成,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殷秀成有种不祥的预感:“让我抽支烟……”说着,他摸出一根烟,拈出一根火柴,向着门外走去。
谈什么谈?就是傻子也知道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一谈保证就是要再提离婚的事儿。他怎么可能答应离婚?谈不出个结果,她就会更生气,算了,还是战略撤退吧。
赵丽芳看出了他的意图,抱着胳膊挡在了大门口:“就在这儿抽吧。”
“我这不是怕呛着你吗?”殷秀成左右看了看,走回了大卧室,“等我抽完,咱们再谈。”说着就顺手掩上了门。
赵丽芳冷笑一声,坐在了客厅中央的椅子上。
过了五分钟:“殷秀成,你还没抽完?”
没有人回答。
赵丽芳感觉不妙,起身走过去推开卧室门,卧室里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半开的窗扇,告诉了赵丽芳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丽芳咬着牙走到窗边往下看,殷秀成早就不见了。
“居然敢逃跑?”赵丽芳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重重关上了窗户,“呵,难道你以后就永远不回来了?”
赵丽芳坐在客厅里运气,一边在心里开导自己。这样也好,现在殷秀成理亏,她提出离婚理所当然,正好抓住这个机会,离开这个大反派。
不生气,不生气,想想正事。
电厂的工作,她还是想要,但是不想通过徐局长来得到,这样感觉又欠了殷秀成的人情。她自己这么多的技能,难道还不足以在电厂找到一份工作?
等到她找到工作,殷秀成迟早也要回来,两个人说清楚,她就可以慢慢从这个家退出去了。
以后,他们两个大道朝天各走一边,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正是她的初衷吗?
赵丽芳开解了自己一会儿,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却已经冷静了下来。
她拿出了殷秀成给她的户口本,检查了一下没有问题,就装在自己缝制的蓝色花布手提包里,带上了钱和自己的常备随身物品,起身出了门。
赵丽芳先去了公安局一趟,在保安室留了个纸条给殷秀成,让他下午去接孩子,告诉他自己去电厂看看。
值班的又是前几天那个中年公安,他看着赵丽芳的眼神有点一言难尽。
五六二电厂在南和县城西北方向的山里,距离县城有六十多里。不过从南和县城有专门的公交车直达五六二电厂,全程将近一个半小时,每到整点就发一班车。赵丽芳来到县城汽车站的时候,正好还有十分钟就要发车了。
因为不是星期天,这个时侯车上还有一半座位,赵丽芳比较谨慎,就选择在司机背后的第一排座位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售票员拿着一个硬底票夹子,票夹子上用绳子系着一支圆珠笔,站在车门口卖票。谁买了票,她就在车票上对应面值的格子后面画上一道,然后沿着夹票的金属夹子边缘一拉,撕下来给乘客。
到电厂是终点站,一毛五分钱一张票。
两点钟,公交车准点开动。
刷着蓝白色漆的公交车十分简陋,窗户还不是封闭的。只要道路稍微颠簸一下,窗户上的玻璃就丁零当啷响成一片。
不过,坐在车上的乘客们却都情绪不错,互相交谈着,车厢里一片热闹。
在五六二电厂没有到来之前,南和县城也不过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县城,最大的单位就是距离南和县城几十里外的煤矿。一家人能有一个煤矿工人,那就是周围邻居羡慕的对象了。
煤矿的工资高,福利好,雪白的毛巾和劳保用品都用不完,拿回家里都是好东西。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五六二电厂的规模和档次,根本不是一个中型煤矿能够相比的。随着五六二电厂的建设,各种资源都运送过来,南和县的基础建设和经济发展都搭上了顺风车,得到了飞快的进步。
更别说五六二电厂还面向整个南和县招收了不少工人,解决了很多城乡居民家庭的大难题,它俨然已经成了老百姓心中最喜欢的国家单位。
现在车厢里的主要话题就是讨论各家孩子在电厂的工作岗位。
赵丽芳不说话,只是在心里计划着等会儿见了小学领导该如何说服对方,让对方忽视自己没有毕业证的短板,招收自己当老师。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在电厂找个其他的工作,哪怕是普通女工都行,也省得天天看见殷秀成那张脸!
想起殷秀成,赵丽芳就觉得自己牙痒痒。如果不是打不过他,真的很想暴打他一顿啊!
县城外的道路上满是大坑小坑,那是常年经过的大型拉煤车碾压的结果。司机努力躲避,可终究还是无法完美驶过。坐在车上的乘客被上下抛掷,一个个抓紧了座位扶手。
等到公交车终于爬过起伏的山路,到达终点站后,赵丽芳觉得自己都快被拆散了。
站在公交站点,赵丽芳提着自己的布包,有片刻的茫然。
她走到公交站门口的调度室,向里面穿着制服的值班人员询问子弟小学的位置,用了十五分钟的时间,找到了子弟小学。
子弟小学是新建的,院墙上刷着淡黄色的涂料,贴着红色条幅,一边是“抓革命,促生产”,另一边是“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
教学楼是一座红砖三层楼房,教学楼前面的空地就是操场。操场上有两个篮球框,边上是几个用水泥砖头砌成的乒乓球台。
周围环境看着还可以,赵丽芳走了进去,在教学楼一楼挂着“办公室”牌子的门口停下来,敲门。
“进来。”
赵丽芳推开房门走进去,一个中年女人从办公桌后抬起头来,一脸威严:“你找谁?”
她大约三十多岁,穿着土灰色的上衣,扣子系得严严实实,留着刘胡兰式的短发,浓黑的眉毛皱在一起,手里捏着钢笔,看起来就很严肃。
“您好,我姓赵,我听说咱们小学在招老师,所以想来问问,看看我是否符合要求。”赵丽芳用最大方地微笑和最温和的声音表达了自己的来意。
中年女人的眉毛皱得更厉害了,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东西:“小赵同志,咱们学校是有国家正式编制的单位,不面向个人招收教师。”
赵丽芳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对自己的第一印象不好。这是最坏的情况了。她尝试着再次努力:“那么,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得到报名资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