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的女声说的很艰难:“你说他有父有母,也有我这个妻子,这两年我们还准备要孩子,他至于空虚到了去吸毒的程度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郑博最后发现自己只能道歉。
“郑医生,你不用说抱歉,不管怎么样,我还都要谢谢您。”
下午的时候,那位先生跟他约定的时间到了,约好的下午两点,对方两点半才到,而整个人不用多加分析,就能看出来的确陷入了一种狂躁不安的情绪之中。
他依旧如前几次一样穿着西装,只是这西装皱巴巴的,根本没有好好打理,郑博敢发誓,他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衬衫的扣子没有扣好。为了良好的咨询效果,也为了让病人降低戒心,两人面对面的坐在了办公室的布艺沙发上。患者一坐下就伸出双手,使劲的抓了抓自己两侧的头发,困兽一般的对着郑博说:“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郑博单手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另外一只手搭在上面,用一种放松的姿势看着他平静道:“你前几次咨询也是我负责的。”
“哦,哦,”他放下来手,但是郑博敢说,他此刻的状态,压根没有去回忆,更没有想起来。
但是面对心理医生,他像是找到了什么倾诉的对象一样,一点没有那种常见的面对心理医生要保持秘密的羞耻感,他快速的说道:“医生,我觉得我有病。”
要是别人,早就一脸诧异的看过去,哪有人说自己有病的,这不是有病吗?不过郑博只是微微朝着他侧了侧头,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怎么说?”
只是没想到,这世上有恐艾,有恐虫,还有恐毒的,意思是什么,看字面就很好理解了。患者怀疑自己有毒瘾,虽然他的确有,可是重要的是,他目前是处于一种记不起来的状态,患者看着他说道:“医生你别不信,我将我的症状在网上搜索出来的对过了,跟吸毒的症状都对的上。”说着他把自己的脸凑近他,用手指着自己脸上的一个地方:“你看我这里长了两颗痘,好多天都没消掉去,我以前从来不长痘的。”
郑博也没躲,看着那两颗让白细胞付出了不少生命的痘痘,道:“这个证明不了什么。”
“这个当然证明不了什么了,”他靠了回去:“还有啊,我特别容易出汗,真的是晚上睡觉第二天早上醒来全身都是湿的;有时候还特别想吃点什么,可是肚子一点都不饿,吃了也不是那个味,明明我听到水开的声音特别想喝来着,看到一张纸,我都会分泌口水,你说有谁会想吃一张纸?”
郑博看着他平和的说道:“既然你这么怀疑了,怎么不去医院里看看呢?有没有吸毒尿检就能明白了。”
“我还真的瞒着我的老婆去过。”其实在他宣布怀疑自己染毒的那一刻起,郑博就知道,这位在他手里坚持最久的吸毒者,也宣告失败了。
催眠效果还没过去呢,他还没有想起自己吸过毒,却已经根据自己身上的种种症状,经过搜索之后,得出了自己有毒品上瘾的症状。只听他继续道:“检查出来的结果都是正常的,但是我后来一想,这医院也不是都对的啊,不然哪里来那么多医疗事故?”
“你要是不信任医院,尿检的试纸药店里也有,为什么不买来试一试呢?”
“我试过,也正常的。”
郑博点了点头,问:“那里还在怀疑什么呢?”
“因为症状太明显了啊,也太难受了,我就想,去买一点毒品之类的试试,看吸了之后症状有没有缓解,试了之后如果不是因为它,我也可以安心的找其他原因了,反正一次肯定不会上瘾的不是吗?”他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现在的毒品一次上瘾的不少。”
患者满不在乎的挥挥手道:“你学心理学的可能不懂,我网上搜过很多资料了,网上都说了,一次两次都不会上瘾,而且听说美国大部分人都会吸毒,他们还拿来当□□、兴奋剂,连学生考试的时候都会用da麻提神,比什么都管用。你想啊,美国人也不傻啊,他们傻的话就不会成为世界强国了,如果这东西真那么吓人,他们为什么不禁止,有些州还合法化。”
郑博一直听他说完,才道:“听来你应该搜索了很多这方面的消息,但是你应该有自己的判断能力,而不是听信网上的这些言论。”
对方面皮僵硬的抽动了一下:“我也知道这东西不好,我只是想确定一下自己有没有吸毒,有的话我就戒,没有的话我就体检。”
“你为什么不先体检呢?”
患者不说话了。
坐在他对面的郑博换了一个姿势,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视着他问:“跟我说说你妻子吧,你之前说过她很担心你。”
患者面露疑惑,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感觉脑袋里面剧烈的抽动了一下,疼的倒吸了一口两次,往后倒在了沙发上,郑博敏锐的问道:“你怎么了?”他想起身查看,但是对方朝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是再坐起来时,已经能够看到他头上冒出的冷汗,用纸巾一抹额头,半张纸都是湿的。
“我这几天老师这么疼,也许我还应该去查查我的大脑,听说现在得脑癌的也很多。”
“你还很年轻,一般很少会有这种情况。”
“谁知道呢?现在的环境这么差……”郑博接下来就听他就社会和环境问题不断的进行咒骂,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手表,咒骂时间已经超过了一刻钟了。
“对不起,”他终于停了下来:“医生你刚刚问了我什么?我记不起来了。”
“你的妻子,”郑博道:“你的妻子很担心你,你把你的这些猜测跟她提过吗?”
“没有,吸毒又不是好事情,除非我确定了,我是不会告诉她的,我也不会在家里吸毒。”
这话就跟之前从患者妻子嘴里听到的对的上了,晚上丈夫在家犯了毒瘾,想要出去吸毒,妻子想要拦住,没想到对方直接对着她举起了刀来威胁。
“你和你妻子的感情很好?”郑博问道。
“没有,我们都不太说话,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患者压根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而且越说越起劲,将冷淡的夫妻生活说了几句后,突然变得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他站起来往外走去:“我去买一些试试。”
郑博就看着他转身离开,谁知道过了一分钟又折了回来,:“医生,我们说好的时间是九十分钟,现在才过去半个小时,剩下的一个小时?”
郑博从善如流的说道:“这一个人小时我不会收费的。”
现在对方是真的心满意足的走了。
郑博在他彻底离开后,先是打电话给了患者的妻子,又打电话给了缪以秋,请她回校上课之后担任自己的助理,在对方说会好好考虑后,才起身坐到自己的办公椅上,摊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在上面写着催眠两个大字的外面画了一个圈,接着又画了一个叉。
催眠的确能够让人暂时忘记吸毒的那一段记忆,但是心里骗得过自己,可是实际该出现的反应一个没少,居然还发展出了‘恐毒’的症状,所有的一切,都让郑博大受打击。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么他所设想的通过催眠让吸毒者忘记吸毒时产生的快感,从而达到戒毒目的,这一套就行不通了。或者说,只是催眠的方式行不通,如果是通过手术删除那一段的记忆神经,还是能够达到这个效果的,只是不知道,这种手术,未来二十年之内,有没有能做的可能。
他心里失望了大半,因为他想起,当年他看缪以秋的病情,好像她除了吸毒的症状,还有脑震荡,当时大家都猜测这是她失忆的主要原因。但是失忆了,症状还在,她是怎么恢复的呢?郑博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而缪以秋回校之后,思考了一下还是答应了郑博的邀请,很多同学都在大三的时候就完成了实习任务,她之前因为担心原修情况,一直没有走开,已经算晚的了。现在临近毕业,同学们出国的出国,准备考研的也已经开始努力了,毕业的准备找工作,她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更重要的是,郑博给的时间很宽松,就像他说的那样,最多整理资料,加上时间行程的安排,预约的患者到了领着去他的办公室,有事还随时都可以走。
如此过了一个月,缪以秋有一天对着原修道:“我真不明白,郑老师为什么让我去当他的助理,我觉得没有我,也完全没有关系,他完全可以忙的过来。”
原修伸出他的手握住缪以秋,低声道:“既然这样,那就多回来陪陪我吧。”
以前原修时不时还能出门走一走,现在出门的时间都大大的减少了,最多的也是去名医馆针灸,缪以秋见过几次,从头到脚的穴位,都扎了银针,她现在还能回想起,那银针呲的一声扎到皮肉里的声音。
即使原修对着她说道那针扎在身上一点都不疼,不要担心的话。可是她有眼睛,她看的见,总有几针会让他皱起眉头,总有几针□□时会冒出血珠和留下大块半个多月都消失不了的乌青。她更知道,这些痛苦,跟原修本身的病来说,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