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去地里看庄稼去了,今年冬天这么冷,也不知道那小麦长得怎么样,来年收成好不好?老百姓就是得靠天吃饭。”沈爸当着支书,沈妈对一些事也有所了解。
沈兰欣知道,现在还是吃“大锅饭”的时候,公社都是记工分制。就这样,干得多不见的得到的多,干得少不见的得到的少,那些挣工分少的,都是欠着队里的。这种平均主义大锅饭,破坏了劳动人民的积极性,造成当时各种农产品物资紧缺。
现在,一家一年到头,才分两斤花生油,肉就不用说了,很难吃到,什么就紧缺。要是家里有个在供销社上班的,能占不少光,因为能走后门买猪肉、布料、油、鸡蛋蛋等各种物资。城市里还好一些,工人领了工资,可以按国家牌价购买猪肉、白糖等稀罕物资;可农村人,吃肉全靠自己养猪,人都吃不饱,可以想象养的猪有多胖。这也就罢了,到了年底杀猪的时候,农村养的猪还得低价卖给国家一半,剩下的才算自家吃的。
总之,这个年代农民的日子不好过,有不少老人蹲在墙根下晒太阳时说,还不如在地主家当长工时吃的好。给地主干活,他怕长工偷懒,农忙的时候还顿顿有肉伺候着。可在这动乱年代,农村人就等着过年吃杀猪菜,平时真是很少沾荤腥。要是谁家养鸡养鸭的卖,那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是要拉出去被批判的。
扯远了,沈爸当着村支书,他们家的日子还算好过,起码兰欣有书读。这时候上高中都是靠村里推荐,家里成分好的,思想觉悟高的,才有机会上高中。
沈兰欣想起来了,今年是1975年,她才16岁,在柳泉镇上高中,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她这上高中的名额,就是村里推荐的。有沈爸在,上高中的人里自然少不了她。
想到这里,沈兰欣又想起两年后的高考,再想到自己忘得差不多的知识,她有点着急了。因为她把忘得太多了,语文还好些,英语更是之会背二十六个字母,她记得可是要考英语的;数学,她也就到小学文化程度,看来以后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学习,争取在高考之前战胜一切困难,考个好大学,让爸妈也高兴高兴。
不过,现在快过年了,学校里都已经放假了。想学习,除了自学,就是让哥哥给她补课了,不过,这一切都不是问题,还有两年时间,她多努力,一定可以考上大学。记得考大学是分文理科,她就专门攻下文科就好了。
沈兰欣因为生病,就起得晚。两个哥哥在家呆不住,都出去了。沈爸去地里看庄稼,只有她和沈妈在家里。她在水缸里打了水洗脸,看到自己那呲了毛的牙刷,觉得无语,看来抽空她去镇上时得重新买个牙刷了。
这时候,农村人还真没几个刷牙的。沈兰欣也是到镇上上中学时才开始刷牙。讲究的农村人也就吃了饭漱漱口,别看没人刷牙,可是因为这里水质好,再加上这个年代吃不起糖,没有龋齿,几乎人人一口白牙。大多数农村人,和那张常年晒得黝黑的脸比起来,那口白牙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妈给兰欣在小灶上炒了个鸡蛋,算是犒劳她。大锅里有沈妈给她留的玉米粥,还给她留个大白馒头。
话说,这个年代吃细粮的少,吃粗粮才勉强吃个温饱,哪有舍得吃细粮的。有的人家只有过年过节时吃一次馒头、水饺,还不能一次性吃个饱。平时都是吃玉米窝头,这玉米不够了就吃地瓜。地瓜产量高,能充饥,能解决温饱,谁家粮食要是不够吃了,就吃地瓜干,喝地瓜粥。有的人都吃够了,多少年后回忆起来,那种吃腻的厌恶感记忆犹存,搞得再也不想吃地瓜。
因为沈兰欣生病,沈妈昨晚活好面,今早起来就蒸了一小锅白面馒头,让沈兰欣的两个哥哥看着也稀罕不已,沈妈让他们一人吃了一个,说剩下的给生病的兰欣留着。
沈兰欣知道,这饭就是最好的饭食,平时很难吃到。要不是她爸有点门路,搞了点细粮粮票,她也难吃上一顿馒头。
农民中的粮食,除了上缴公粮和征购粮,还有五花八门的各种扣除,如“生产队提留”、“派购粮”、“救灾粮”、“战备粮”等等,剩下的才由生产队按照各户的工分总额分配。面粉是细粮,可这年头小麦的产量本来就不高,亩产也就几百斤,除去各种征购,分到每家每户的就没有多少了。赶上收成不好的念头,农村还经常短缺一两个月的口粮,那日子过的,就别提有多惨了,能一年到头,能吃饱饭,那就是好日子,要是能吃上细粮,那就是享福,要是能吃上肉,那就是天大的恩赐。
沈兰欣嚼着馒头,就着鸡蛋,觉得幸福的喜悦涨得心头满满的。这个时候的农作物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吃起来是分外香甜,一个大馒头,沈兰欣很快就吃完了,她又喝了一碗玉米粥,这才吃饱,去洗碗筷。
沈妈见女儿的胃口不错,觉得兰欣的病应该快好了,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沈兰欣吃完饭,就回自己的屋里翻找初高中课本,忙活了好一会儿,终于把各科的课本找出来了。考大学是好事,她当然不能吃独食,也得让哥哥们抓住这个好机遇。因为这个年代考出来的大学包分配,考上了就是吃国粮、捧“铁饭碗”的人,比在农村吃苦下力干活,可是出息多了。记得前世,大哥因为毕业早,功课忘下不少,考大学差了十几分;二哥却考上了某政法大学,成了一名国家干部。
大哥沈玉成留在家里当了农民,在父母跟前孝敬;二哥沈玉浩对她一直很照顾,他留在了市里,经常让二嫂给兰欣和丹丹送吃的穿的。大嫂刘兰是农村人,小家子气,经常在她面前说难听的话;二嫂是二哥的大学同学,人很温柔,心地善良,两人感情也好,连带的,二嫂对她也不错。
不管怎样,她的命运要把握在自己手里,做一个让父母骄傲的女儿。别人的命运,她不是神仙,不能帮助每一个人,她就算帮也有心也无力。但是那些真心对她好的人,她则能帮就帮,她要幸福,也要身边的亲人朋友都幸福。
沈妈把鸡食和猪食拌了,分别放在猪栏和鸡笼里,就看见猪大口大口地吃将起来,那叫一个痛快;那几只老母鸡,看着沈妈走远了,才一点一点地啄起食来。鸡蛋是自吃自供,但是鸡不能多样,要不就会被人揪住小辫子,割“资本主义尾巴”。
沈妈在院子里打扫积雪,一抬头,见两个儿子回来了,就问:“学习完了?冷不,快进屋暖和暖和。”
☆、4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br>目前一般12点更文,若改另行通知,新文求收藏,o(n_n)o谢谢!<hr size=1 /> 两兄弟看沈妈在铲雪,各自拿了一把铁锨干起活来。早上吃完饭他们就出门了,没来得及打扫院子里的积雪,他们可是家里的大劳力,哪能眼看着沈妈铲雪不帮忙。
兰欣冬天住在偏房西屋,这屋有火坑,暖和。这屋的窗户正冲着院中,她听到沈妈的问话,知道是大哥二哥回来了,就赶紧跑了出去。
“大哥,二哥,一大早的,你们干嘛去了?”兰欣好奇,刚才忘了问沈妈,这会正好解开心底的疑问,因为年代久远,有些琐事她也记不清了。不过当她看到两个哥哥一人戴了一顶雷锋帽后,脸上不禁洋溢起快乐的笑容。她忍不住想:这幅摸样,要是照个像保存下来,过上二十年再给哥哥们看,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说自己是土老帽。
二哥沈玉浩回答了妹妹的话:“不是队里看着村里的年轻人和那些下乡知青闲着没事干么,就让我们去大队学习毛|主|席语录了,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还用得着学,没劲。”转而又问:“对了,你还发烧不,好点了没?”
沈玉浩和沈兰欣年龄相近,两人经常一起玩,感觉比较亲近一些。大哥沈玉成长两岁,很早就知道帮家里干点活,不像她和二哥,小时候老是一块跑出去玩。
其实,三兄妹每人相差两岁,老大沈玉成今年二十,沈玉浩十八,沈兰欣十六。一句话,沈爸沈妈真会生。
还有,这时候的人特有革命主义精神,大冬天本来是农闲的时候,忙了大半年的农民可以好好歇歇。可如今这年头,公社为了响应革命精神,经常组织农民干活,不是趁着没上冻去挖河,就是去山上开荒,要不就组织村里的人去开采石头修路,反正换着法子响应革命热情。这不,等天冷的上冻了,没法干活了,就组织年轻人去学习毛|主|席语录。
大哥沈玉成也在一旁插话:“兰欣,难受就进屋歇着,大冷天的,别老往外跑。”
沈兰欣看老妈和哥哥们都铲雪,就拿起扫帚来余雪,开玩笑说:“大哥,干点活出点汗才好得快,昨天晚上打了一针,今天我好多了;今早吃了个大馒头,咱妈还给我炒了鸡蛋吃,我得消化消化食。”
兰欣也不怕两个哥哥嫉妒,她知道两个哥哥都疼她,每次有好吃的,都先紧着她吃。她也不吃独食,最后都是三兄妹一起吃,当然,吃的最多的还是她,因为她最小,沈妈都多给她留点。
沈兰欣记得这时候谈话、买东西都得说毛|主|席语录,她可是忘得没剩几句了,就只记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句了。
于是,兰欣装作不经意地问:“二哥,今天你们学的什么啊?背给我听听呗!”
沈玉浩开始显摆他的好记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
大哥接了一句:“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
二哥又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
沈兰欣听着二哥背起这些句子,心里乐得不行,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
二哥见兰欣笑开了,更是不放过这个机会,大声将其他的都背下来。
沈妈见三兄妹逗乐子,不由笑着摇了摇头,暗想:这些孩子都大了,还瞎胡闹,眼看着都得找对象喽。
一时间,整个农家小院中,充满了欢乐和温馨。
就在这时,兰欣看到院门进来的身影,是奶奶来了。
沈奶奶今年六十多岁了,往年的秀发已然变成斑白的银发,流逝的岁月在她那张慈祥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皱纹,她梳着发髻,上身穿着一件灰色侧襟棉袄,下身穿着黑色裤子,脚穿一双老头式的棉鞋。沈奶奶曾经受过封建残余的迫害,她十几岁时不得不裹脚,因为疼得厉害,夜里睡不着觉,自己偷偷将裹脚布解了,后来太奶奶就没再逼着她裹脚。沈奶奶的脾气很好,从来不和村里人、还有家人红脸。
老一辈经历过八年抗站,三年内战,那战火纷飞的岁月让他们迅速成长;后来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刻骨的饥饿深深印在他们脑海里;再到如今的□,各种批斗斗争,让他们难以理解。但是,这些年的磨难已经让他们练就了一颗坚强的心,即使前方的路再难走,他们也会坚持下去。
兰欣看到奶奶,连忙跑了过去:“奶奶,你怎么来了,路上好走不?你可得小心点,别摔着啰……”
沈奶奶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好婆婆,好奶奶。她不端婆婆架子,不存心折磨儿媳妇,不会看不起孙女,相反,她对两个孙女都很好。村里有不少媳妇羡慕沈妈和兰欣的大伯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