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还以为她腼腆不爱说话,就问她:“刘云,你不说几句,咱们可都把老底给泄露干净了。”

刘云听着舍友们侃侃而谈,一直没有出声,不是她不想融入交谈,而是她那些辛酸经历说出来只会惹人同情和伤心罢了,这样,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兰欣早就看出刘云脸色不对劲,可别人都说了自个的情况,这时候若是不让刘云说点什么,显得太突兀了些。

前世兰欣辗转外地多年,经历了多少辛酸苦楚,暗地里不知流了多少泪水,最清楚女人生活地不易。看刘云的样子,就能猜出是她家庭方面不如意。毕竟考上知名大学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还有什么能让刘云在这时候落落寡欢呢?

刘云那边继续沉默,宿舍里显得格外安静。清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泄进屋里,还是朦朦胧胧看不太清楚。

刘云不是不想说点什么,可她不知从何说起。其实,听新同学讲了各自的经历,让她也有了倾诉的欲/望。

刘云是个有点老实一根筋的人,比起宿舍其他几个,她的处境可就难多了。主要是丈夫一家人不赞同她参加高考。如今能上大学,可是她死拧着来得。如果不是她把通知书寄到了娘家,说不定就没法来上学了。

过了好一会儿,刘云的声音才在宿舍响起,只是她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伤感和无奈。

“我婆家人不像让我考试,他们怕我考上大学,以后眼界高了,看不上现在的丈夫。当初我报名的时候可是作了不少难,到单位上开介绍信,人家领导给开,我丈夫他就拦着不让开。还说谁给我开信就是和他过不去。后来领导看不过去,私下给我开了介绍信,我才能报名参加考试。”

“后来,我找齐课本偷偷学习,就跟丈夫打游击,每天都是把课本藏着掖着,生怕丈夫一生气给撕了。后来我干脆搬到我妈那里住,我们家那口子还去恼了几次。后来我们两人的感情就越来越差。直到我考上大学的事情被大伙知道,他才来我们家给我道歉,还说要知道大学,这么好考,他就不拦着我了。他说是怕我考不上丢人才不让我考的。”

“让你丈夫一起考不就行了?”蒋芸芸最快地说道。

“他?他学的那点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再说他只上到初中,根本就没认真学习过,怎么考?”刘云的话里带着对丈夫的埋怨和讥讽,可见两人闹得很不愉快。

兰欣问了一句:“你和你丈夫早就认识?”

“他比我大两岁,上学的时候读一个学校,他比我高一级。我们两家住得不远。我妈和我婆婆都在纺织厂上班。后来为了不让我下乡,我妈让我顶替了她的工作。我丈夫的大伯是纺织厂的车间主任,他倒是不用顶替,他大伯就给他安排了工作。”

“那你丈夫同意你来上大学了?”

“说不上同意不同意。可能有人劝他对我好点,毕竟有个大学生媳妇可是光荣的事情。他来我家赔礼道歉,想让我回去。我觉得两口子总得过日子,就回了婆家,没想到我婆婆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整天挑我的理,我丈夫还整天添油加醋。我来上大学,他们都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被褥什么的都是我妈给我准备的。”

兰欣听了直接无话可说。要说刘云的丈夫改变了态度吧,可他的行动上不是那么回事。好像认准了刘云是他们家的媳妇,应该听婆家的话,不听就任你自生自灭的样子,这算什么事啊。

话说回来,这个年代结了婚的女人在婆家吃了亏都得忍气吞声,都是封建残余思想害的。婆婆看不顺眼,当媳妇的得忍着;丈夫心情不好给你两下,就算你气不顺,也不能把他怎么着,下次他故态复萌你还得受着,所以女人嫁人一定得长好眼。

这年头很少有女人提出离婚,离婚是一件很让人侧目的事情,离过婚的女人更不好再嫁,运气不好就得找个残疾或是鳏夫,要不就是穷得叮当响、找不上媳妇的老光棍,要不就得自己过一辈子。

兰欣没法劝她,总不能劝新同学离婚。要是真离了,再找一个谁知道是好是坏,只能说:“等咱们毕了业,你就能分个好工作。到时候他们看你工作好,说不定就会对你另眼相看。”

刘云已经对丈夫失望透顶。当初没结婚时,有一个叫张震的男生喜欢她,找媒婆向她家提过亲。她父母嫌男方家兄弟姐妹多,嫁过去劳心劳力,过不上舒心日子,就给回了这门亲事。

现在这个丈夫家里只有他一个男孩,父母又都是工人,还有个当车间主任的大伯,父母是希望她过得好才选了这家。因为丈夫家条件好,有很多女家上赶着找他。因为刘云那时候是厂里的一朵娇花,肤白个高才让婆家看上眼。没成想丈夫从小娇生惯养,根本不知道体贴人,什么都听他妈的,简直是个应声虫。

结婚这几年,硬生生把一个对新婚生活充满期望的女孩压迫成一个整天愁眉苦脸的女孩子,婆婆整天嫌她苦着脸丧气。刘云不想继续这样生活下去,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她就爆发,所以她偷偷报了名,成功考上了大学。不管婆家对她如何,她算是迈出了改变生活的第一步。

“也许吧。”刘云不置可否地说,“过一天算一天,我总算不呆在那个天天受气的家里了。说实话,到现在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幸亏我现在没孩子,不然日子没法过了,我也不可能考上大学。”

话说刘云在家当受气包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和丈夫结婚几年没能要个孩子,婆婆整天在背后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

张丽也劝说:“就是,有了孩子就是拖累,到哪都不能落下孩子。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不管怎样,你现在也算是熬出头了。就算你婆家人对你不好能怎么样,你啥时候混出个人样来,他们得上赶着巴结你。”

刘云听到这些劝慰的话,内心瞬时安稳不少。她离开婆家,一直惴惴不安,就连她妈一直劝她不要跟婆婆闹僵。现在听到新同学都好心这么劝她,她就确定了新目标,不管将来怎么着,她得继续努力,争取活出个人样来,不能就这样被生活压垮了。

赵彩虹和蒋芸芸还没结婚,根本不知道婚姻的复杂,她俩只是觉得刘兰嫁给这样的男人亏了。蒋芸芸一边在心里暗自唾弃刘云的丈夫和婆婆,一边想着自己将来坚决不能嫁给这样的人家,要是她在婆家这样受气,指不定早闹翻天了。

确实有这样的,有出嫁的闺女受了委屈到娘家一诉苦,娘家兄弟多,底气硬的人就召集一大家子去婆家找理,非得闹出个四五六来,让婆家赔礼道歉。若是碰见给欺软怕硬的,可能就让媳妇压婆家一头;若是碰见个硬起来不要命的,两家只怕越闹越厉害,日子就没法过了。

谈起婚姻,三个结了婚的人开始讨论婚姻的好处和坏处,至于没结婚的蒋芸芸和赵彩虹,就在三人的谈话中听取经验,不时问这问那。张丽和兰欣讨论最多的还是孩子。生过孩子的女人,基本就把孩子放到第一位,丈夫还得排后。张丽嫁的算是不错,虽然婆家偏向小叔子些,可大面上都过得去,给他们准备的新房,婆婆也给照看孩子。

要说起来,还是兰欣过得幸福,算是生到了蜜窝里,让人羡慕。当姑娘时,家里有父母疼,哥哥宠;嫁人后,丈夫对她千依百顺,上面没有婆婆,姜奶奶拿她当孙女看待。过门没多久就怀了孕,一下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她还真是嫁对了人。不然的话,对不起这次重生的机会了。

和舍友讨论着婚姻,兰欣不禁想起吴志远来。知道他也考上了大学,听说带着媳妇一起回去老家了。同去的还有齐红梅那个彪悍娘。吴志远是对付不了这个泼辣丈母娘,他也就会偷奸耍滑,碰到不说理的人,他能怎样。兰欣恶趣味地想着,不知道齐红梅她妈对阵吴志远亲娘,孰强孰弱,想必吴志远以后的日子更精彩。

吴志远现在考上了大学,齐红梅肯定会牢牢抓住这棵大树,紧紧攀附。更不用说眼力极好的齐红梅的妈妈。要是吴志远还想始乱终弃,齐建国不是个善茬,齐红梅和她妈一定不会放过她。这也许是对吴志远的报应吧,说实话,想到这里,兰欣内心隐隐有些报了仇的快/感。这一世,她远远地避开了他,安静地在一旁看着,看吴志远取巧谋划,一步步让自己陷进去,内心波澜不惊。

兰欣在家人的关怀下,在丈夫的宠爱中,在孩子出生的惊喜中,终于走出了前世的阴影。

☆、64更新

第二天,兰欣和沈妈抱着牛牛,分别把兰欣的大嫂和两个哥哥送到学校去报道,顺便去认认门,好方便以后去看望他们。

每个学校报道的人都不断流,来来往往的大学生们脸上充满了朝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热情,期待学习更多文化知识,将来能出人头地,以报效党和国家,还有默默支持他们的父母亲人。他们就像路边挺拔的白杨树般挺拔,舒展着枝条,尽量吸取更多的阳光,能健康茁壮地成长。

正式开学后,沈妈就在家照顾牛牛,跟着蒋芸芸的姨婆出去串串门,聊聊天,日子过得很悠闲。沈家大哥大嫂一般都是周末回来看望娘仨;至于沈二哥,正式被“圈禁”了,一个月才能出校门一次。

安排好一切,等兰欣安下心来,让蒋芸芸领着去了王府井百货大楼,同行的还有张丽等人,大伙都想着去见识见识建国后全国第一座大型百货大楼。王府井大街是一条有着悠久历史的特色商业街,这里既保留着老北京的风韵,又洋溢着现代都市气息。

不知道是不是礼拜天的原因,逛百货大楼的人特多,柜台前人头攒动,挤来挤去,买东西的人很多。兰欣一行人好不容易找到针织、纺织品柜台。不愧是首都城市,里面卖的东西琳琅满目,比下边县市卖的东西多很多品种。比如说布料,这里卖的布料花色齐全,品种多,围着买的人更多。现场还有老裁缝裁剪,这样给不会裁剪的人省了许多麻烦,裁好的布回家自己踩缝纫机做好就行。

兰欣知道,现在是计划经济年代,卖的少,买的多,商品供不应求。兰欣记得很清楚,今冬国家将会出台改革开放正政策,到时候就可以办个体营业执照,参与个人经营。兰欣在心里盘算着,政策出台后,她一定会抓住机遇,好好赚一笔。

“好挤啊。”

“就是,人真多,咱们能挤进去吗?”刘云看着前面一片乌麻麻的头顶傻了眼。

兰欣也有点发愁,她最不喜欢人挤人的地方,“要不咱先去别处转转?”

蒋芸芸说话了:“别处都一样,到哪儿人都挤。没事,咱找个空钻进去就行了。”

蒋芸芸大发神威,带着几个同学寄到柜台前。

兰欣想给沈妈买块布料做件衣服,还有儿子的,天热了,也要给孩子做薄一点的衣服穿。孩子不能冷着,也不能热着。

她左挑右选,想找一两块比较好看的布料。这里营业员态度很好,待人亲切,不愧是首都的营业员,不像地方上某些人,眼睛长在头顶上,觉得自己卖东西就得有人巴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