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中惊醒时,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这是我长久以来,第一次梦到汴京,梦到我的年幼时光。
梦中帝都汴京的街道上依旧那么繁华热闹,我领着侍女紧紧跟在顾西丞的身后一路跟去了他上学的书院,又碍于我的身份,书院中众人奈何不了我,最终才遂了我的心愿,让我在顾西丞身旁做了下来。
夫子教的东西于那时的我而言,太过于深奥,那日我不过是坐在一旁盯着顾西丞瞧了一整日。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日我的任性让他在书院中被同窗嘲笑了整整两个月。
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当真不知羞,也肆意妄为至极。
起身披了外衣推开门时,发现媛真依旧守在门外,站得笔直,低眉顺目。早在我入睡之前就嘱咐她下去歇息,不必守门,不想这会儿她还在外头守着。
迎面而来的冷风让我陡然清醒了些,我在院子中走了几步,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问道:“什么时辰了?”
媛真在我身后两步之遥答道:“刚过四更天。”
刚过四更天,天还没开始亮。我借着门口的灯看了媛真一眼,道:“再两日我们便要去西北了,我听人说西北风沙大,今日早膳之后,我们上街去买几件新衣裳备着吧!”
媛真道:“郡主想要新衣裳,回头让人送到行馆中让您挑便是,何须亲自出门?如若不然,这等小事,让奴婢去跑腿岂不更好?”
“媛真,外人若是不明就里,还以为我是被软禁在这行馆中了。”她的阻拦早在我的预料之中,我朝她笑了笑,道:“明日你若愿意随我上街自然好,若不愿,我也不好勉强,只得自己去了。”
媛真微微低头,不再说什么。
虽已开春,外头着实有些冷,我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搓了搓双臂,忙进了屋,关门时我又与媛真说道:“你下去歇着吧,否则明日怎么陪我出门?”
“奴婢遵命。”
我这才阖上了门。
屋内的暖意让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心头也渐渐变得平静。顾西丞还活着的消息想必还未传开,否则裴炎他们不可能毫无动作,我不知早前顾西垣为何要将顾西丞还活着的消息告诉我,兴许是为了试探什么,兴许是为了扰乱我的思绪,但不管为了什么,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屋内的烛火一闪一闪,忽明忽暗,我双手抱膝坐在床上,下巴支着膝盖骨,虽拼命克制着自己,却仍旧不自觉的想起阿邵。
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何等处境?
若当日我不曾救下阿邵,那如今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悲的是我甚至不敢这么想。
我竟然,丝毫不后悔当日救人之举。
是啊,我将他救回时,从未想到他会是仇人之子,可偏偏,命运弄人……
“郡主,该起身了。”
媛真唤我起身梳洗时,我才惊觉天已亮透,开了门,门外不单是她,还有裴炎,直到我梳好妆后,裴炎才跨进了屋。
侍女们秩序的将早膳一一摆放在桌上后又快速的退下,唯有媛真侍立在旁。早膳十分丰盛,除了清粥小菜外,还有各色的小点心,甚至还包括煎饼、豆浆和豆腐花。
裴炎道:“我怕你不习惯,遂来陪你一道用膳。”入座之后,他将装在白瓷小碗中的豆腐花端放在我面前,笑道:“邕州的豆腐花极出名,我特地让厨房精心准备了些,你尝尝?”
我在邕州呆的时间比他久,早就尝过那豆腐花,但我不想悖了他的一番好意,遂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裴炎见我吃的开心,也吃的津津有味。
待那一小碗豆腐花见了底,我轻拭嘴角,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坐在身侧的裴炎,丝毫不忌讳媛真,道:“裴炎,我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顾西丞,真的死了吗?”
“你听说了什么?”裴炎放下了筷子。
“顾西垣与我说他大哥还活着。”我并未隐瞒,“你曾与我说顾西丞早已死了,不是吗?”
“我并未骗你,九年前,顾西丞在从汴京回并州的路上同时遭遇天灾人祸,人人都以为他死了。”裴炎道:“可是近日我们的探子忽然传回了消息,说他当日被人救下,虽然没死却失去了记忆。”
“失忆?”
“嗯,据说现在已经想起了一切,正在回来的路上。”裴炎再次拿起了筷子,却不自觉微微皱眉,“顾西垣为何要将这事告知你?”
其实,我也不知顾西垣为何要告诉我这些,遂随口答道:“许是因为我与顾西丞曾有过婚约吧!”
“我知你今日要上街,我就不与你一同去了。”裴炎的手微顿,随即轻巧的带开了话题,转而与媛真说道:“保护好郡主,若有什么差池,你也别想活了。”
我早就猜到媛真会将今日上街一事告知裴炎,故而听了他的话丝毫不觉得意外。裴炎不与我同去更好,若他去了,反而会坏事。
裴炎匆匆喝了几口粥后,便向我告辞,我并未挽留他,他走之后不久,我便带着媛真上街。
许是裴炎交代过的缘故,这一路畅通无阻,轻轻松松便出了行馆,跨出行馆的大门时,我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在瞬间变得新鲜。
行馆门口早已备好了轿子,待我上了轿后,媛真在外头问道:“郡主,我们要去哪儿?”
“我听人说南街集市附近的徐记成衣铺卖的衣裳不仅美观大方,价钱也不贵,不如就去那儿吧!”
媛真不再问什么,嘱咐轿夫抬脚往南街而去。
轿子离地时,我松了口气,心头开始盘算着该如何在媛真的眼皮底下将消息传递给徐诚……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下来,轿夫压了轿,媛真掀起轿帘,与我说道:“郡主,我们到了。”
说罢便伸手搀扶着我下了轿。我一眼便看到了徐记成衣铺的招牌,脸上虽平静自若,心头却欣喜异常。
领着媛真往前走了几步后,我心头的喜悦顿时消失,徐记成衣铺的招牌虽还迎风飘着,店门却紧闭着。我甩开媛真的手径自走到了店门口,脚踩之处堆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尘,一看便知好几日没人轻扫过。
我的心顿时凉的透彻。
徐诚关店门一事事先并无人知会过我,也无人告知我联络郝汉的新方法——此前我从未预料过会出现这样的事,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