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一觉醒来,就长出个三头六臂。
耳科大主任自上次心脏病发,做了心脏支架手术。术后一直在休养身体。科里的工作交由行政主任暂代。
科里人手不足,包括任珂在内的几个年轻医生,只得弃了假期,将工作排的连轴转。
任珂一连三周,早晨六点三十前到岗,八点三十前完成查房换药和总结会议,如果没有安排门诊,九点前上手术台。下台后,间或急诊会诊,再上手术台,下台,周而复始。
等她半眯着双眼,终于走出手术室,常至凌晨。
转眼过去四周,周末,任珂终于可以轮休一天。
谁知临下班前,却突然接到急诊请会诊的急呼。
眼看着其他同事还在手术台上奋斗着,任珂顾不上哀嚎,只用冷水泼了一把脸,就再次上了急诊手术台。
程等来时,任珂还未下台。
他之前回过公寓,知道任珂家里没人,猜着她一定还在医院。忍不住,就想来医院看看她。
可是来了,却同样找不到她。
他路过急诊大厅,穿过病房,途径手术室门外,也去过休息室。
熟悉的地方,他信步走过,举目四望时,那些穿着穿梭在人群中的白色背影,每一个都像任珂,却都不是她。
夜色愈浓,四周的人声渐渐低下去。
程等坐在任珂办公室门外的长椅上,眉眼低垂着,望着地面上白炽灯投下的一处光斑,出着神儿。
小时侯,任珂其实很怕来医院。
因为在医院里,生病打针很疼,受伤包扎也很疼。到处都有哭声,身边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为她打针的护士姐姐戴着口罩,露在外面的眼睛,黑黑的,透着冷漠。
任珂那时虽然爱闹,却极怕疼。每每任爷爷带她来打预防针,都要死命地抱住他的胳膊,不肯松手。直到最后,把他也拖来医院陪她一起打针,才作罢。
也因此,那时初闻任珂学医,程等心里总觉得不真实。
因为他知道,她有多胆小,多怕疼,多么讨厌医院。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夜色浓郁,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空旷的走廊尽头,忽然有洞洞鞋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处轻荡着传来。
程等听着那声音渐行渐近,节奏熟悉,不觉莞尔。
他抬头,漆黑的眸,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声源处。不一会儿,便见任珂自走廊另一端的拐过处闪身而出。她低着头,晃晃悠悠地走着。
头顶上的白炽灯光将她的影子拉长又变短,那长长短短的影子随着她脚下弯弯扭扭的步子,摇曳成顽皮的轨迹。
程等看着,心底一片柔软。也不打扰她,只微笑着,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处,远远地看着任珂,耐心地看着她闭着眼,一步一顿地向他靠近,再靠近。
然而,任珂还未来到程等身前,忽地膝盖一软,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歪去。
程等登时一惊,两步跑上前去,在任珂摔倒前,将她揽腰拥进怀里,细细检查一番,才确定她只是睡着了。
他心下一松,不免好气又好笑。
气她身为医生,却不懂照顾自己。
笑她明明从小到大都特别容易困顿,却偏偏选了如此忙碌的工作。
程等心中所想,任珂自然不知。
她已经连续工作超过48个小时,疲惫到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只隐约觉得好像有人在她耳边悄悄叹息,然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那人身上有她最熟悉的气息,温暖干净得让人安心。
是你吗?等等。
任珂迷迷糊糊地想着,下一秒,就陷入更深的梦里。
梦里,她趴在一人背后,随他踏过严冬,走向暖春。就这样,溺在这温暖中,沉沉睡去。
再醒来,天已大亮。
空气中,有美食的香味在飘荡。
任珂揉着脸爬下床,循着香味一路摸进厨房,刚想继续前行,额头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抵住。
“阿珂,”程等的声音忽然沉了沉,不待任珂抬头,已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调转方向,推出厨房,然后撒气似的,甩手关上一旁的玻璃门。
一秒后,他的声音,从玻璃门后,闷闷传出,“去换件衣服,再来吃饭。”
任珂垂着头,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挣扎着掀起眼皮。抬起头,懵懵地对上墙面上的立镜。
镜子里的人,眼窝深陷,长发微乱,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这本没什么特别。
只是她衬衣上的扣子不知何时扯开三颗,敞开着的衣领歪歪扭扭地挂在肩头,要掉不掉地露着一截白皙的锁骨,以及锁骨的边缘处,还有一根红色的内衣肩带,分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