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一阵凉风吹出来,厨房里有什么东西随风飞舞。一张纸扑到眼前。
等看清那是冥纸时,李久路吓得往后猛退几步。
手电筒掉在地上,“咚”一声响,紧接着凌乱的脚步由远及近:“是我,是我,别怕。”
“……姜爷爷!”久路惊魂未定。
姜怀生看清是她,嘘声道:“大半夜的,你想吓死我吗!”
李久路:“……”
他看看四周:“丫头,来。”
关好门,姜怀生又去关窗户,风被挡在外面,室内顷刻间安静下来。
李久路站门口没敢动,本以为是江曼或者护工在做夜宵,哪想到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长桌正中摆一张十寸黑白照,两侧各一根粗蜡烛,前面供奉三炷香以及糕点水果,还有一副碗筷,上头冒着热气。
李久路后背发凉,硬着头皮走过去:“您一直在这儿?刚才您听没听见喊声?”
“喊声?耳朵不好,好像没听见。”姜怀生不断往盆里添冥纸,笑着看照片中的人:“老伴儿啊,有客人来看你了。”
李久路视线转过去:“这是您妻子?”
“一百天了。”他哀哀叹息着。
照片中的人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她眼睛明亮、笑容大方纯粹,仿佛满意释怀地离开这个世界,不带走一丝牵挂,却不知给活着的人留下多少想念和凄怆。这种痛无法挽回。
姜怀生孤身一人坐在那儿,像她就在眼前一样,慢声细语:“你看我在这儿也挺好,吃得饱,穿得暖,比咱俩以前的日子好过多了,你就放心走吧,别瞎惦记了……”
他说着小声哽咽起来。
李久路鼻子一酸,赶紧转移视线。
“那是您做的?”
桌子另一边也摆副碗筷,烧成灰的黄纸味伴随一股清香。
姜怀生把最后一沓纸送进盆子里,抹了把眼睛站起来:“清汤面块儿,我老伴儿以前最爱吃。”
“闻着很香。”
“我们那年代,能吃一碗面食跟过年一样。”姜怀生看着盆中的火慢慢熄灭,缅怀着过去,眼角慢慢爬上笑意。
祭奠完妻子,他把厨房的灯打开,将那张黑白照片擦了又擦,然后小心翼翼收起来,“刚才没吓着你吧?”
久路摇头。
“那要不要尝一尝?”
“可以吗?”
姜怀生说:“就怕你吃不惯。”
姜怀生给她盛了满满一碗,一老一小坐在桌子两端,默默吃着。
面块儿里没放一滴油,透亮的汤水上飘着云朵似的蛋花,一点点番茄酱和盐调味,清淡不腻,面也很劲道。
久路抬头瞄了眼:“您跟您妻子感情一定很好吧。”
“战斗中建立的情义,你们年轻人不懂。”他的笑酸楚又自豪。
“是种什么感觉呢?”
姜怀生放下碗筷,回忆良久:“记得第一次见面,整整一个排的医护兵里,总感觉有位同志牵着我的目光走,然后我第一眼就看见她。同样她也注意到了我。”他手抬起来,在空气中比划了下:“推动我们互相靠近的,像是一种力量……”
吸引的力量?
李久路心中微震,脑海里突然出现这五个字。
她想到了驰见。记得和他第一次在游泳馆遇见时,她目光像被什么牵引,隔着满池子的人群,她看见了驰见。
而那刻,驰见也正注视着她。
姜怀生说:“那时候全国已经解放,我十六岁,参加的是援助兄弟国的战争。幸好我们都活着回来了,后来参加工作,发现又被分到同一个厂,那时候没有现在开放,又过好几年,才在组织帮助下完婚的。”姜怀生手撑着膝盖,叹一声:“刚开始日子太苦了,我们就坐在几平米的屋子里想未来,想象有个温暖的家,再生一儿一女,将来子孙满堂,游遍祖国大好河山。”姜怀生说到这顿了顿:“那时候啊,看着她,把两人的一辈子都规划完了。”
这种想象,是从此以后的人生轨迹里,出现了你的身影。
李久路脑海里的人影挥之不去,好像某一些时刻,她也这样幻想过。
原来吸引和想象真能诠释男女之间的感情。
有什么变得很清晰,又让她惶恐不安。
这一夜回去,李久路失眠了。
转天起床快中午,迷迷糊糊过一天。傍晚的时候,她坐在书桌前眼睛发直,拉开抽屉,驰见借给她的泳镜安然无恙躺在角落里。
久路怔然了好一会儿,好像忽然想到一个去找他的借口。
她犹豫一阵,终于打定主意,拿起泳镜出门了。
第2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