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家过年吧。”
她说完这句连起身的时间都没有,一股股鲜血从嘴角溢出,顺着脖子,流到雪白的被单上。
“妈——”
男人歇斯底里,自乱阵脚,忘记床头的呼叫器,跌跌撞撞着往门口跑:“医生,医生——”
他看见了门口站的陌生人,不管不顾:“快叫医生——”
久路蓦地回神,眼前一片模糊,身后没有人,驰见早已冲了出去。
马莲被送入急救室,值班大夫和几名护士快步走进去,十几分钟后,主治医生刘主任也赶到。
男人拉住他:“刘主任,请您一定救救我母亲。”他声音是刻意冷静都压制不住的颤抖。
刘主任说:“你别急,我先进去看看情况。”
医生留下一句话步伐匆匆,铁门无情关闭。这扇门仿佛隔着“存在”与“死亡”,让人绝望。
“手术中”的提示灯亮起,男人冲着铁门,“扑通”一声跪在地,毫无形象的低声痛哭……
李久路背过身去抹了把眼睛,去拉那男人没拉动。
驰见双眼通红,身体倚靠着墙壁没帮忙,他冷冷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眼中半点动容和同情都没有。他想起了陈英菊。
男人哭到最后,声音嘶哑。
“妈,如果您能好好活着,我不窝囊了,我接您回家……”
可是时光不能倒流,过去无法改变,这世上哪儿有什么“如果”啊。非要等到人死了才懂得,没有失而复得,没有奇迹,更没有如果。
“子欲养而亲不待”,才是最大的悲哀。
时间慢慢流逝,手术室的灯始终亮着。
驰见中途接了个电话,他拿着手机去楼梯通道接听。
久路呆呆的坐在凳子上,眼中干涩。
她没想到来之前准备那些话会没有机会说出口,带来的饺子早冷了,花花绿绿的水果袋仍在角落,苹果散落一地。
又不知过多久,马莲暂时脱离危险,从手术室中被推了出来。
她陷入昏迷,直接进入重症监护室。
驰见和久路没过去听病情,默默离开。
从医院出去时,外面白茫茫一片。两人的心情再也没有来时那样轻松,特殊的节日氛围,使胸口凝聚的压抑感更加浓重。
除了沉默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安静走着,她陷入自己的世界,所以没发现时间消逝。
驰见:“想什么呢?”
她抬头,不知何时,两人走到了河边。
“刚才江主任来电话,问我们为什么没回去。”
“几点了?”她恍然惊觉,拨出腕表看了看,大惊失色。
还有十几分钟就跨年,不知不觉,已经在医院守了将近四小时。
久路要去路边拦车,驰见拉住她:“别急,我已经和江主任解释过了。”
“她没发火?”
“没有。”驰见抬抬下巴:“去那边待会儿。”
这条路上冷冷清清,白雪覆盖着地面、河面,还有岸边的栏杆。驰见朝铁栏上吹了口气儿,手肘撑上去,点了一支烟。
烟雾同呼出的白气混杂到一起,尼古丁的味道在夜色中更浓郁。
“驰见。”久路也撑着栏杆,忽然问:“你说,人长大到底为了什么呢?”
“为了赚钱娶媳妇。”一句不像玩笑的玩笑话,他很静的说完。
良久,久路说:“长大不好,要面对亲人离世。”
“这就是代价。”
他说完久久没见她动一下,她脑袋背对着他,帽子的毛绒几乎将她面部表情全部挡住,那瘦小的身体微微蜷缩,显得十分孤独无助。
这一晚或许勾起她的伤心事。
驰见看穿了她一直以来故意营造的假象,漠然、独立、冷傲、坚强……都是假的。
驰见喉咙梗塞,将烟含在唇上:“心情不好?”
“没有啊。”她动了下,拼命眨着眼睛。
驰见直起身,手掌轻轻搭在她另一侧肩头上,试探般顿了会儿,然后从后面轻轻圈住了她。他脱下皮手套,拉过久路的手,将她手指一根根送进去,动作很仔细。
“你不用觉得孤单,所有人都一样。”他说。
“路再长,再难走,也要一步步走完。而你只要一直往前,就会到你想去的地方。”
真的吗?久路眼前出现一座岛屿,有一眼望不到边的海面和层层浪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