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谨之阻止不及,只好放下手中茶盏,温声劝说:“过阵由属下去便可,哪里用尊主出马,反正属下也歇了一路,不做点事心中反而不安。”
慕容瑜道:“玄冰床乃我先祖之物,取时要先焚香礼拜先告祖宗,需准备香烛果蔬等,反正两位一路也辛苦了,不如先用完饭,待一切妥当了下午再去后山。”
慕容山庄依山而建,前山与后山中间由一条悬空开凿的栈道相连,仇韶当年只到过山庄最前的武场,孤身一人无暇看景,这回身边有人做陪,行在蜿蜒曲折的路上,耳边松涛声过,心情别样轻快。
高人做派首要之务在不拘言笑,仇韶晓得,但只要一想到那句教主心善,又实在愉悦难抑,夸他英明神武武功盖世的数不胜数,说他心善的,到头来也只有牧谨之一人:“牧护法,本尊心里开心得很,你知是为何?”
牧谨之:“尸童有救,尊主开心也是自然的。”
“也是一部分原因,牧谨之。”
“嗯?”牧谨之偏头,他与仇韶说话时尾音会习惯性的拉长些许,总像个改不了溺爱德行的家长,为了方便说话两人挨得近,肩并着肩走。
仇韶朝对方爽朗一笑,嘴角牵到了从未有过的弧度,在长大之后的记忆里,仇韶从未没有如此毫无保留的笑过,这比又突破一层神功,又打败一个敌手更欢喜。
他心里开心也没别的原因,只因牧谨之三字而已。
开心就想让牧谨之知道,什么都想他知道,他愿意与眼前这人分享一切的人生百态,酸甜苦辣。
“本尊此生只中过一次毒,你记得么。”
“记忆犹新,属下不敢忘记。”
“本尊也没忘,牧护法。”仇韶说着除了他们两人,周围的人都听不懂的话,“本尊很高兴——你来了。”
牧谨之一双眼稳稳地看向仇韶,瞳孔里反射出柔和的光色,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果说幸福真有颜色,那一定就是此刻牧谨之眼中的颜色。
“我当然会来……无论你在哪,我都会来的。”
如果说仇韶说话做事是个不顾场合的,那么牧谨之也不遑多让。
这两人都有在别人地盘上反客为主,让主人反而如坐针毡的本事。
领路的慕容弟子心想怪哉也,通往赏月阁走的路他们走了千百遍,没哪次有今天那么尴尬,怎么说呢,前头两分明也是规规矩矩的走着路,连好兄弟之间的勾肩搭背也没——
但不知为何,他们就像活生生被人撬开嘴灌入万斤糖水,腻得生不如死,牙酸脸臊眼生疮完全不想靠近这两人半分!
白教的人好邪门啊!
第66章
对慕容弟子而言这一路不逊万里取经,幸好折磨是有尽头的,熟悉的巍峨的朱红楼阁映入眼帘,弟子纷纷松了口气,慕容瑜在此准备设宴款待两人,含笑招呼两人入座,随着拍手示意,在门口候着的美奴俊仆鱼贯而入,托着一盘盘山珍海味金樽美酒,流水似的送上。
牧谨之的位置在仇韶左侧,为牧谨之弯腰斟酒的女奴约莫有北边异族血统,面容妖美,眼瞳竟是淡淡的碧蓝色,牧谨之含笑点了点头,手持金樽,正要饮下。
仇韶微提内力,嗖的一声,隔空将酒杯吸到自己手上,他内力精纯,接近满杯的酒居然没洒出一滴。
牧谨之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仇韶,仇韶放下酒杯,自觉说得很中肯:“你身上余毒未清,又中毒了怎么办,本尊尝过,你再吃也不迟。”
牧谨之竟真不吃了,被管教得十分服帖:“好,那就听尊主你的。”
在场慕容弟子气歪了鼻,仇韶说话从不避着谁,也没有得罪人会怎么办的后顾之忧,慕容瑜离两人不远,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笑容如故,只是嘴角掠过一丝僵硬。
这时一名弟子步履匆匆迈过门槛小跑而来,慕容瑜估计心中有气,怒斥:“贵客在此,怎么还毛毛躁躁的,有何事?”
弟子说山脚下的白教弟子已到山庄门口,统共二十人,带了五口宝箱。
二十个白教精英弟子,五口未经检查的箱子,谁知道来者何以,谁晓得里头又装着什么呢。
慕容瑜拿腔作调的埋怨:“两位也是客气,山长水远的过来还带什么礼物,这么兴师动众的,传出去以后谁敢跟我慕容做朋友呢。”
“庄主盛情好客,我们上门借宝又怎能两手空空。”牧谨之看出慕容瑜忌惮,道:“贸然来访自不想扰贵庄清净,我教子弟留比武场上等候便可。”
比武场还算不得正庄,四周空旷,翻不出浪来,慕容瑜这才放心了。
仇韶向下属小声抱怨:“慕容老头怎养了个只会装腔作势的儿子。”
牧谨之噗嗤一笑,他熟悉仇韶的每一个表情,自然知道只要慕容一说话仇韶眉尖就随之颤抖一下,忍俊不禁的安抚:“知尊主忍得辛苦。”
仇韶心想你知道就好,若不是牧谨之觉得他心善,而他又不愿辜负对方的期待,早硬抢完事打道回府了。
不过话到嘴边,就瞬间口不对心了。
像是一种本能,想用更柔和,亲切,没有距离的姿态去对待眼前这人。
“有你在这……本尊倒也不是很辛苦。”
牧谨之随慕容瑜去山庄前门,仇韶吃了几口菜,等了会,想起牧谨之每日午时饭后需用银针清两次余毒,可从昨日起,毕胜唐似乎有些躲着自己,仇韶怕人溜走,故准备亲自去一趟。
原守在门侧的慕容弟子看仇韶起身,忙跟上道:“仇教主可是要去前门?慕容山庄地势复杂,用轻功反而容易走错,我领您去吧。”
仇韶本就路感不好,若是真在这迷了路那就贻笑大方了,便点头应允。
山庄依山傍水,布局复杂,弟子带他走的是捷径,先从一处曲径绵延又迂回的石洞里穿过,出了洞口亮色忽至,外头竟是一片繁华似锦的花林。
“您看,这石碑上的浣溪花三字是我们慕容第二代家主用他的成名武器判官笔提写的,漂亮得很呢。”这弟子年纪十七八,两侧长了两个讨喜的酒窝,一路说个没完,殷勤周到为仇韶介绍景致,是个精神气很足的小伙。
伸手不打笑脸人,仇韶想听听也好,回头与牧谨之也有话可说,他出到外头,才觉外向多话的人果然能与人熟得更快。
自己高人做久了,太让人望尘莫及也不大好。
仇韶拨开一处花枝,看那花色鲜红,饱满得几欲滴血,香气浓得呛人,像屯了多年的胭脂水粉,压得仇韶心口微闷:“这是什么花,怎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