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有些讶异,她刚才那样动怒,不就是为了不让大夫人重掌中馈么?如今怎么?她眯了眯眼,没从秋明月脸上看出任何表情。点点头,“那就这样定了吧。”
林老夫人松了口气,虽然没有完全夺回中馈,但是好歹还是个主事的。两个贱妾而已,还怕日后没有机会除去么?
丽姨娘和云姨娘连忙走到中堂,福身道:“妾身遵命。”
老太君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坐下。
丽姨娘心中有些激动,有些兴奋,被大夫人打压了这么多年,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一个小小的姨娘,居然可以偕同主母掌家,这是何等的荣耀?而沈氏,她不由得瞥了眼沈氏,眼中含着几分讥嘲。再得宠又如何?手中没有实权,也不过是男人的万物而已。
相较于她的得意,云姨娘却是没有丝毫喜悦,眉宇间反倒是笼罩着一层阴暗。
秋明月想借刀杀人,她如何不懂?
只是,她无法反抗。
这时候,大老爷开口了。
“娘,我…”
“爹。”
秋明月突然唤了一声,嘴角笑意如花。
“刚才你说皇上恩准了外公为工部侍郎,那何时上任?”
大老爷一怔,道:“从扬州到京城要一个月,还得到皇宫谢恩,交由工部事物才能正式上任,大概一个半月吧。”他想了想,又道:“对了,皇上已经给你外公赐了府邸,就在南城。到时候搬到京城来就可以直接住进去了。”
一个曾被罢免的知州,如今一举荣升为工部侍郎,还得荣亲王亲赴扬州传旨,皇上钦赐府邸。这是多大的荣耀和恩赐?
大夫人已经嫉妒得红了眼眶,狠狠的看着沈氏,恨不得将她那张梨花带雨的容颜给毁掉。
“一个半月?”
秋明月扬了扬眉,“那岂不是还早。”
大老爷点了点头,面色和缓了几分。
“虽然晚了些,但黄天不负有心人,你外祖父也算苦尽甘来了。”他眉间一叹,道:“以后沈府就搬到京城了,你和你娘以及明瑞省亲也方便些。”
大夫人脸色又变了,只因大老爷那一声‘你娘’,这便是承认沈氏的身份了。大老爷真的想提沈氏为平妻。她顿时气得手脚发冷,正待说话。林老夫人却回头瞪了她一眼,然后对大老爷说道:“我说仲卿啊,明月不懂事也就罢了。你可是长辈,怎能如她一般胡闹呢?这大昭律法明文规定,凡是世族官商之女,都不得称姨娘为母。明月刚才那般放肆,如果被御史台的人知道了,只怕要说你家风不严啊。”
大老爷面不改色,冷冷道:“那如果柔儿不是姨娘了呢?”
大夫人猛地睁大眼睛,谁都听得懂这句话什么意思。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包括尚沉浸在喜悦之中的丽姨娘,以及本来淡定喝茶的云姨娘等人,全都在第一时间看向了大老爷。
“老爷?”
沈氏也有些错愕,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大老爷却拉着她站了起来,对着老太君和老太爷正色道:“爹,娘。柔儿本来为官家闺秀,只是碍于沈老爷昔年被人陷害才落魄至此。这些年,她一人在扬州带着两个孩子,甚是委屈,儿子心中愧疚。”他顿了顿,低头看向身边的沈氏,见她眉眼微暗,娇柔若海棠的容颜黯淡了几分,却更显柔弱堪怜。他不由得心生怜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如今沈老爷冤屈以平,且又官拜三品。我断不能再以妾室之份委屈柔儿,所以我想——”
“不行!”
大老爷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夫人猛然打断。今日大老爷是第三次提及此事,每次都被大夫人打断,大老爷面上已有不悦。
“这事儿由不得你不同意。你自己为妇不德,对上不敬,对下不宽。我容忍你已是极限,如今你没资格再反对。”
“我没资格?”
大夫人心中积压浓浓的怒火,大吼道:“秋仲卿,你别忘了,我是你八抬大轿迎娶过门的正妻。我无病无灾无措无过,你凭什么要提平妻?你凭什么?”
“无错无过?”大老爷讥诮,“这些年你自己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别逼我说出来,将你最后一点尊严也消于踪迹。”他话到此,声音微高。
“女子出嫁从夫,我要如何做,还由不得你置喙。何况我还没休了你,只是提平妻而已。大昭律法也有明文规定,男子可有三妻四妾。一正妻,二平妻。”
“你—”
大夫人猛地又后退两步,忽而又上前,眼神灼亮惊人。
“你是可以提平妻,但是你别忘记了。”她突然声音高亢,响彻大厅,带着几分得意和高傲。
“大昭也有明文规定,夫提平妻,必须征得正室首肯,否则便不能上宗祠。”她冷笑着看着蹙眉的大老爷,“所以,只要我不同意。沈柔佳,她永远都只能是你的小妾。”
秋明月心沉了沉,大昭确实有这样的律法。自古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尤其官商之家。就像大老爷所说,三妻四妾便是指一正妻,二平妻。但是却很少有官员娶两个平妻的。因为那样一个闹不好,可能就会被御史台按上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于官途大大有碍。
无论在哪个时代,女人天性骨子里都是善妒的。便是自幼受封建教条的荼毒迫害,也仍旧改变不了任性的自私和嫉妒。照理说,要她们同意自己的丈夫娶平妻来分自己的权利,她们定然是万万不肯的。但是这个时代女子以贤达宽厚为德,以德为美。
所以,为了博得好名声,也为了得到夫君的信任和宠爱,她们在自己有能力操控一切未知变更的情况下,也可以委曲求全。而且通常的情况下,若是男人提出要娶平妻而正妻不应允的话,会被人骂妒妇。
大夫人向来跋扈,在京城也是远近闻名的。所以她倒是不怕。
大老爷皱了皱眉,显然忽略了这一条。
沈氏扯了扯他的衣袖,对他摇摇头。
“老爷,算了,现在这样很好,妾身很知足。”她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却仍旧没有让自己露出丝毫的脆弱或不甘的神色。而这样的表情,更是让大老爷心存愧疚。他抬头就欲说什么,却被老太爷淡淡打断。
“午时了,传膳吧,此时改日再说。”
大老爷住了口,颇有几分不甘心,但对上老太爷带着几分警告的目光,他还是不得不吞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大夫人和林老夫人松了口气,却再不敢有所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