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的国师,无人知其姓名来历,无人知其性别年龄。只知道这个人在西戎享受着出国君以外最高的殊荣,甚至连西戎的皇帝都对之礼让三分,毕恭毕敬。全西戎的百姓,对之尊崇而生畏。
这样一个被所有人奉为神明的人,如今却真真实实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大昭百官由一开始的震惊到自见到那人后心中莫名衍生的敬畏直到如今又微微的惊惧而有些惊惶失色。
那些宫装妇人和千金小姐,早就在这样高调出场低调靠近的极致压抑中屏住了呼吸,似乎怕惊扰了这人儿一般。
秋明月挺直了腰板,低头掩饰苍白的脸色。
这一刻再也没有任何怀疑和不确定。
燕居,真的是她。
尽管她戴了面具,尽管他浑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以至于看不出男女身段的差别,然而她就是一眼就认出她。只因为,她走进来的时候趁着众人震撼的刹那看了她一眼。极快的一眼,却饱含的深深的笑意以及森寒的冷意。
只一眼,足够她确定这个人的身份。
她低着头不说话,身侧的凤倾璃似乎没有发现她的一样,眼神倒是不如之前的愤懑冷漠,换上了几分讥诮和嘲讽。然而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却与抬起头来的凤倾玥交换了一个眼神。
短暂的静寂之后,端木清忽然站了起来,神态恭敬的走到国师面前。
“国师,您来了。”
这位在西戎嚣张跋扈的五公主,面对这个神秘而强大的国师之时,竟然流露出少有的尊敬和害怕,显然她很忌惮又很敬畏国师。
国师没看她,而是看向上方的孝仁帝,声音依旧不便性别。
“贵国太后大寿,吾主特意让本座携带公主为太后贺寿,不想公主天真年幼,言语多有冒犯,还望陛下海涵。”
听着这话似歉疚而谦虚的,可是那语气却没有半点的认错或者低人一等,只是平平淡淡的叙述。然而这样的语气,却没有半点违和感。大昭方才那些激愤又迂腐的官员,在面对这位国师算得上有几分大不敬的语气之时,莫名的没有丝毫的怒气。反而觉得,这样的人,就该是这样的风骨和傲气。
孝仁帝扬了扬眉,太后却淡淡笑了笑。
“久闻国师大名,一直无缘得见,今日算是哀家的荣幸了。”
秋明月抬起头来,看着太后。算起来,太后和燕居可是情敌呢。
国师单手负立,抬头看了太后一眼。那眼神隐在帷帽下,极其清淡的一眼,却偏偏似眼波一勾,让与之对视的人感受到几分轻蔑和轻视。
太后皱眉,多年来浸淫宫廷演练出的雍容华贵却让她很快就淡去了心中的芥蒂,面上笑容不变。
国师似笑非笑,“哦,连我主陛下都不曾知晓本座名讳,太后果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本座佩服。”
明明是讥讽的话,可在她说出来,却仿佛只是一句风淡云轻的玩笑话,让人想要追究都觉得落了自己的面子。
秋明月挑了挑眉,若非之前凤倾璃告诉她燕居的身份以及方才这个女人进来的时候望过来的那一眼,她真的要怀疑。眼前这个在西戎可以呼风唤雨神秘而强大的国师,真的是那个心理极其变态又阴狠毒辣的燕居吗?印象中,燕居说话永远是咄咄逼人的,凌厉而逼迫的。而眼前的西戎国师,一举一动却无一不透着优雅和高贵。举手投足之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让人压力倍增。
或许,无论怎样变,那样天生的威严和气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压抑改变的吧。
无论是燕居夫人,还是西戎国师,此刻表现出来的强大气场足以让人屏住呼吸。
太后没有生气,淡淡笑着,却忽然话音一转。
“哀家有一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后可是想问本座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燕居已经猜出了太后心中所想,不紧不慢的回答。
太后低首浅笑,“国师果然七窍玲珑心。”
燕居负手而立,看着太后。明明太后高踞上座,俯视站在殿中央的她。然而她就那样平视的目光,却偏偏让人觉得她在居高临下看着太后,眼神笑意淡然,似乎又衍生出几分讥诮和不屑。
秋明月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感觉,反正此刻她看着眼前这个所谓的国师,觉得她高高在上,便是此刻这大殿内最尊贵的太后和孝仁帝,在她面前也低人一等。
这时端木清说话了,神色带着几分傲然。
“国师承袭上天昭应,有无尚大神通,我主敬之若神明,西戎百姓也爱戴至极。国师天人之姿,岂可让凡人窥视?”
孝仁帝脸色沉了沉,大昭的官员面色也变了。
“公主,你失态了。”
燕居淡淡一言落下,没有任何的不悦或者愤怒,端木清却脸色一白,低头道:“国师教训的是,清儿受教。”
秋明月有些讶异,这个乖张的五公主,原来并不是无法无天的嘛。大殿内其他人面上也有些惊异,不过很快就了然。久闻在西戎,国师的身份仅次于皇帝,连皇室皇子公主以及亲王都要低国师一等。国师不常呆在西戎,也甚少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但是国师的一言一行,都被奉为神谕。在西戎,如果国师训诫,无论是谁,都得下跪虔诚听受。
国师瞥了端木清一眼,似乎对她此刻的恭顺很是满意,回过头又对太后道:“容貌不过皮相而已,本座向来不慎在意。这许多年来,也已经习惯于此。”
太后表示理解的点点头,而后又问:“国师的声音,似乎有些…”
不男不女。
当然,这四个字太后是不会说出口的,只是眼神传达的讯息却说明了她的疑问。
国师似乎又笑了一声,语气莫名的几分怅惘和恍惚。
“哦,是这样的。本座四十年前练功不慎走火入魔,伤了声带,因此才变成了这样。”她低低笑了笑,语气似含了几分歉意。
“粗噶之音污了太后和陛下的耳,还望太后陛下莫怪。”
轻轻松松的就将太后的询问挡了回去,却还是没有回答自己究竟是男是女。众目睽睽之下,太后便是有心探寻,也不得不放弃。只得道:“国师不远千里而来,是敝国荣幸,请上座。”
国师点头,也不矫情的推辞,坐到了端木清上方的空座。之前跟着她的那两个黑衣男子恭恭敬敬的站到了她的身后,孝仁帝这才恢复了笑意,似瞥了眼端木清,道:“方才公主所言…”
“纯属胡言乱语。”
冷冷的语气来自于凤倾璃。他看向孝仁帝,眼神里满是讥诮和嘲讽。心里如何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想借和亲的借口娶了这个在西戎很有竞争皇位的公主,不费吹灰之力的收复西戎。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让自己休了结发妻子。
这两个原因,无论是哪一条,都是他无法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