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居眼神有些沉,底下已经有老臣敬服道:“陛下仁爱万民,是我朝之福。”后面一大群官员也跟着附和。
秋明月这次倒是没有谦虚,戏演得过了,就不那么真实了。
她叹息一声,“朕也知道国师心念社稷,然而国师毕竟是凡人肉胎,也会受伤疲倦,怎能日日如此操劳以至染疾?别说先帝在天有灵会不安,朕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燕居眼神猛然一跳,朝臣们也跟着心神一跳。
国师在西戎受尽尊崇近乎被誉为神话的存在,在老百姓心目中,国师就是神。这个信念日复一日已经根深蒂固,却从来没有人想过。国师不是神,也是凡人一个。也会受伤,也会脆弱,也会…死!
一刹那所有人都心神震动,为那个突然跳出来的字眼。
尤其是那些国师的下属,心里就不又饿在想。国师历经四朝,如今已经年近花甲之年,还能活多久?而女王,正是大好年华。凭她的聪慧和手腕,定能独当一面将西戎治理的繁荣富强。到时候,他们能得到什么?不,什么都得不到。女王得人心,到时候等待他们的就只有一个死。
又是这个字划过脑海,却让他们机灵灵打了个寒颤,仿佛已经看见自己人头落地,鲜血横流,白骨森然。
太可怕了——
还有许多人想起那夜孝亲王叛变后自尽,还有五公主,然后连着数位老臣被罢官或者斩杀。心里同时一凉,然后就觉得好似那就是自己的明天。
人性自私,也懦弱怕死。一旦让他们有了那么一点意识和认知,在加上对他们心灵支柱的打压,再坚韧的心都会动摇。更何况是历经官场沉浮八面玲珑的这些大臣?任何时候,他们都会迅速的分析利弊,为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
攻心为上!
秋明月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今日她想做的还不止于此呢。
燕居啊燕居,既然你不放过我,那么咱们就走着瞧,到底谁斗得过谁。
“所以为了——”
燕居忽然站了起来,秋明月的话也湮灭在喉中,百官惊诧,司徒睿却是下意识的上前一步。那个动作,分明是怕国师对女王不利而做出的保护姿态。
燕居却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忽然以手捂着胸口,喷出了一口血。
金殿所有人震惊,甚至来不及反应。
秋明月及时的拨开司徒睿起身迅速扶住国师,并且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挣脱自己。有宽大衣袖掩盖,没有人看得见这一刻的师徒情深下隐藏的是怎样看不见的杀机重重。
“师尊——”
秋明月面色焦急,“您是否旧伤复发了?来人,宣太医——”
她对着外面大吼,完全忽略刚才自己还说过自己一身医术的事实。朝臣已经乱了,根本就想不到这一桩事。
燕居死死的盯着面含关切眼神漠然的秋明月,心里一股郁结之气盘庚不散。她深吸一口气,只用她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你非得跟我作对,你才开心吗?”
秋明月仍旧面色担忧,语气却淡漠而微笑。
“师父这是说的什么话?徒儿这不都是听凭师父的教导,要做一个好皇帝么?可是师父偏偏要频频干涉,让徒儿施展不开。别说复国大业了,便是如今发展西戎都难啊。”
她凑近去,看似在给她输真气疗伤,实际上却是在燕居的耳旁说:“师父,您操劳了大半辈子,也累了。剩下的,交给徒儿来做吧。相信您唯一精心培养的徒儿,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她退开一步,忽然惊呼一声。
“师尊——”
然后所有人就看见,国师晕倒了,倒在女王陛下的身上。女王连忙伸手去扶,然而国师这样一压下来,就会压在她的肚子上,那么——
“陛下,不可——”
端木弘和司徒嘉先后奔了上来,然而还是司徒睿以最快的速度将秋明月拉了过来。没有了支撑的国师,砰的倒在了地上。
那一声轰然倒塌的声音,不重,却让纷杂的金殿瞬间寂静下来。人人都盯着倒在地上被黑色帷帽掩盖下看不尽面容的国师,从未想过,强大如国师,也会有倒下的一天。然而这却真实的发生了,她倒下的地方,甚至有鲜血在阶上蔓延。
“师父—”
秋明月再次惊呼一声,“来人,快送国师回寝殿。”
此时众人才回神,然后立即手忙脚乱的将国师抬回她自己的宫殿。今儿个这一番变动,可让众人心中惊骇不轻。
秋明月很果断的下令退朝,不过退朝之前颁发了三道旨意。
第一,卫王端木弘承女王所愿,代为赶赴大昭吊唁肖太后。
第二,司徒世子暂代兵部尚书之职。
第三,封国师为帝师。由于帝师伤重无法上朝,女王特意恩准其休假,另派元首阁老暂保管统御边境三十万大军之令。
最后一道圣旨一下达,满朝哗然。从国师到帝师,看似地位升了一级,然而实权却被剥夺了。虽然说是暂时,但是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国师的兵权,只怕再也收不回来了。然而此刻没有人敢反驳,没有人敢质疑。因为此刻,皇宫守卫军就等在外面。一旦有不服女王者,立即会被拉出去斩首。
女王今日好算计啊,借用大昭太后薨逝一事,一步一步的和国师温柔舌战,到最后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而国师——
出了大殿,有人感叹有人欣慰还有人忧心忡忡更有人担惊受怕。
这些,已经不再秋明月的关心范围内。
她把燕居气得旧伤复发,又将她手上的兵权分化了,就已经达成了最重要的一步。其他的嘛,慢慢来。软刀子割肉最疼了。
她微微笑着,抬头看着天空,觉得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不过随后心里就有了疑惑,肖素鸢应该早就该死了才是。为什么今天才传出消息?是秘不发丧还是有人用药吊住了她半条命?
回到静曦宫,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阿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