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咕噜噜的走着,在黄昏下发出低低的声音。车内绝色倾城的女子一身素装,面色淡然如菊,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边上小摇篮里还躺着一个,都在睡觉。旁边侍女也沉静的坐着,偶尔端茶倒水,诸多关切询问。
“出了大梁国境了吗?”
半晌后女子淡淡开口,声音清雅而淡漠,似远处皑皑化水后的白雪,升起了淡淡烟雾。
这女子自然是沈青萱,自那日知道孝仁帝要给凤倾璃选妃,原本就打算不日启程去大昭的她不得不即日启程。她自然知道,这不是凤倾璃的意思。不过现在大昭是凤倾璃的天下,没有他的默认,孝仁帝不敢那么做。
想起某个别扭的人,沈青萱一脸的无奈。她早说了一个月后会去找他,他就那么等不及吗?非要用这种方式来逼她。要是她一个生气不去了怎么办?难不成他还真的选妃?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八成他会再次丢下一切事宜跑到大梁来,然后就不走了。
别看他有时候冷得跟一块冰不近人情的模样,有时候蛮不讲理起来,还真拿他没办法。
罢了,反正她说好了的一个月,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完了,然后又让端木弘代政,自己翘辫子走了。想想她那个三哥还真是劳苦命,总是被自己指使这样指使那样。不想做皇帝的人,自己却把皇帝该做的事全都给他做了。不过就差一个称谓而已。这大抵也就是端木弘最后的极限了吧。
“已经出境了。”
红萼回答,“小姐可是累了?要不暂时休息休息吧。”
沈青萱摇摇头,很无奈道:“要是去晚了,估计就没我的地位了。”
绿鸢在旁边笑道:“不会的,世子不会不要小姐的。”
尽管凤倾璃已经是太子,但她们还是喜欢称呼他为世子,这是一种习惯,一时半会儿可改不了。
沈青萱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这可难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只怕为了惩罚我回来得太晚,弄个女人来让我堵心还是有可能的。”
“不会吧?”
红萼表示怀疑,“奴婢听说世子被封为太子后,好多大臣都要给世子送女人,世子看都不看一眼的。”
“他弄个女人在东宫放着,也可以看都不看一眼。”
沈青萱低头叹息,“他知道我眼里容不得沙子,这是算准了时间让我早点回去呢。”
“世子想念小姐和小皇子小公主了嘛,也可以理解。”红萼笑得眉眼弯弯,“从大梁到大昭,只要中途没有阻拦,一个月刚好可以到达,小姐不用担心。”
“我担心做什么?”沈青萱嘴角一勾,“他要是敢纳妾,我就休了他然后选皇夫。”
红萼和绿鸢捂唇低笑,“小姐这是知道世子对你一心一意,不会对娶别的女人的,才敢这么说吧?”
跟着沈青萱久了,两个丫鬟也知道她平时没什么脾气,红萼更是开起玩笑来。
沈青萱倒是不生气,“你说得对,我要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就不去找他了。”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孩子,眉眼一片温柔。
“他离开后绾儿晚上总要哭闹好一会儿才睡,哎,我这个做母亲的拼死拼活把他们生下来,到头来还不如陪了他们不足半个月的父亲。”
绿鸢道:“小姐和世子团聚了,小公主和小皇子也能天天在父母身边,才是最高兴的。”
“是啊。”
沈青萱脸上扬起恍惚的笑,“孩子离不开母亲,也离不开父亲。当初决定要将他们生下来,或许我潜意识就没想过会恨他一辈子。”
两个丫鬟都不说话了。
而此刻大昭荣亲王府桐君阁内,凤倾璃正站在二楼负手而立,看着大梁的方向,若有所思。背后有脚步声靠近,他知道是谁,没回头。
“你好像天天都很闲。”
那人微笑,声音依旧清雅如莲。
“一个天天等死的人,想不闲都难。”
凤倾璃身形一僵,侧头看他。但见他白衣如雪,身子如竹,面色清淡如水而眉目温润如玉,似乎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他都不会有一点变化。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无论是风度还是神态,似上帝倾心雕刻的精致玉雕,永远完美无缺。
“柏云。”
他沉吟一会儿,低低道:“一定会有办法的。”
凤倾玥淡淡的笑笑,眉目间一片从容淡定,丝毫没有即将赴死的恐惧和害怕。
“任何得到都是需要代价的。”他含笑的眸子依旧艳艳其华,并没有因这世间最丑陋最肮脏的诅咒而淡去几分华光潋滟。
“这些年,我用我所有的努力来与我即将失去的一切等同。你没有让我失望,所以,我想,还是值得的。”
凤倾璃心里却越发不是滋味,“你不能这么悲观,华家并非只有你一个人。还有瑶瑶,小弦…”
凤倾玥默了默,眼睫低垂,在眼眶下打下一片阴影,似折翼的蝴蝶忽然坠落尘埃,再也承受不了冬末的寒凉,随即他又浅浅的笑了起来。
“我从不信神佛鬼灵,这么多年来我拼尽全力的和命运抗衡,然而到头来发现那不过只是一个笑话。如果我还有时间,我还是不会认输。但是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与机会了…”他低低的叹息,似缭绕的晨雾,又似黄昏淡薄的云,笼罩在阴影里,让人忽生愁云惨淡之感。
“他们有他们的人生,我不该干涉。琴姨说得对,世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可你们…是无辜的。”
凤倾璃脸色复杂,“有错的,该是大昭的先祖,不该由华家的人来承担这些罪孽。”
凤倾玥半迷了眼睛,似笑似叹息又似释然道:“至少,我能在最后知道了无数华家子孙到死都不知道的真相。花神皇后所下的诅咒,是要让凤家世代都要欠华家的。她所诅咒的不是生命不是罪孽,而是丑陋的人心。被权利和欲望蒙蔽的,这世上最肮脏的人心。”
凤倾璃不说话,神情似冷又似痛。
“阿璃。”
凤倾玥忽然开口,似乎挣扎斟酌许久,有些艰难又努力平静道:“我要走了。”
凤倾璃浑身一震,“为什么?”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这句话问得有些多余,只是心里缭绕的悲和痛却似烟云笼聚不散,揪着心一阵阵的疼痛。
“这里已经没有我存在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