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易不由地警告道:“宋熙。”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宋熙不再多说,拎着裙子进去,低头去按关门键。
聂易一把挡住,一边往里走,一边对站在外面神色僵硬的宋静媛道:“你先回去。”
电梯内只有他们两个,聂易开口道:“别怪静媛,不是她的错。”
宋熙低头一笑:“当然不是她的错,这么多年,不一直都是我的错吗?”
从踏进宋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就错了。
再或者,她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刚才上来的电梯里,她肩背挺直与明珠说笑,形体美的像一只天鹅,此刻明明炸着毛,一副亢奋状态,却说不出的颓然。
聂易将她过激的情绪收入眼底,沉声道:“别人怎么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别跟自己较劲,宋熙,学会跟自己和解。”
闻言,宋熙一怔,随即轻轻一笑:“你知道吗?其实每次跟你说话,我都很担心。”
聂易一身深色西装,挺拔的站着,垂眼看她。
无声,却充满深沉气息,就像宋熙最近跟他的每次见面,可能到他这个年龄和位置,气势二字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刻意收敛的话,轻易便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放在平时,这话宋熙是根本不敢说出口的,但她酒量不好,沾酒必醉,醉了话必多,刚才的半杯香槟足够让她醺然壮胆。
宋熙说:“我担心,再过十年,等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沉闷无趣,一开口就满是说教,是因为忠言逆耳吗?”
“但是聂易,你为什么要一次次的说教我呢?”
“小明的爷爷为什么能活100岁,你知道了吗?”
电梯到了一层。
聂易站在电梯里没动,宋熙往外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对里面的人说:“你不是问我,是不是要跟认识的人越来越生分吗?”
聂易高大,宋熙抬头看他,总觉得他挡了电梯里的光线,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不过不重要。
“是,我就是想离你们这些人远远的。”宋熙一手放在电梯门侧,挡着电梯关门,“我为什么要查闪动的领导层,因为我特别怕公司里有认识宋家的人,我拼命的赚钱,认真的工作,就是希望能赶紧摆脱宋家。她们说的没错,我就是个私生女,但我也是个人,我偶尔……偶尔也需要一点正常人的尊严。”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更不需要翻来覆去的说教,我只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的生活,如果你听不明白,我就说的直白一些——”
“你已经有点打扰我的生活了。”
宋熙松手,电梯门徐徐关上。
冬夜寒风刺骨,哪怕裹着羽绒服,也冷得人直打颤。
聂易说,学会跟自己和解。
宋熙想,和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她都不可能跟自己和解。
和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私生女就该接受万人的唾骂,别人骂她,她得束手听着,听完,还得劝慰自己,人家说的也没错,不要生气,更不要放在心上,笑一笑就过去了。
这种状态,她只在蒋蔓面前能做到。
因为她和陈瑾瑜都对不起她,后来陈瑾瑜死了,但她还活着。
如果没有她的存在,蒋蔓也许还是一个养尊处优、气度斐然的宋太太,但因为她每天都在她眼皮子底下转悠,蒋蔓硬生生被她熬成了一个心怀记恨、干枯凋零的中年苦命女人。
所以这么多年,任凭蒋蔓如何冷脸待她,她都不会反抗半句。
但别人不行。
陈瑾瑜给人当小三,不要脸,宋从安出轨偷情,渣男。
他们两个的女儿,却爱尊严如命。
那次她离家出走后的第二天,宋从安把她叫到书房里,说她离家出走不对,以后不能这样。
“你为什么要出轨?”宋熙站的离他远远的,绷着脸问。
宋从安先是一愣,随后敷衍道:“你还小,你不懂。”
宋熙倔强的说:“我不想让你做我爸爸。”
宋从安笑了:“丫头,但我就是你爸。”
宋熙说:“我讨厌你。”
宋从安沉默不语的点了根烟,抽了几口后道:“讨厌也得忍着,没有我,你吃什么,喝什么,花什么?”
宋熙一张小脸顿时涨的通红。
那一刻,她觉得无比难堪,宋从安一句话,却仿佛是扒下了她的脸皮往地上踩。
从那会儿开始,她只有一个想法。
长大以后,自食其力,体面的活着。
她不想身边有人拿异样的目光看她,不想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
尤其是,聂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