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 / 2)

傅侗文和这个客人开始熟稔地用英文交谈。

“我的妹妹说她不喜欢这个。看来,我们没有合作的缘分了。你知道,在中国,这个产业通常是要有黑背景的人来掌控,很麻烦。”

“傅先生,这只是一个小生意,你感兴趣,我可以送你一个电影院,你觉得麻烦,大可以忘记我对电影院的提议,”对方笑着回应,“你该清楚,我想做的是鸦片。”

短暂的安静。

大屏幕上,出现了英文字幕,王子说要召开宫廷舞会,他想寻找他的意中人。

沈奚甚至读不清字幕,整个人的神经都被吊在“鸦片”上。

“万国禁烟会*才没过去几年,这恐怕不是个好生意。”傅侗文在打太极。

对方笑:“傅先生,你是想要让我表现出更大的诚意吗?大家都清楚,你们的政府虽然在禁烟,可并不能插手租界。你看,租界里的鸦片生意如此火热,你们中国人离不开这个,相信我,这是必需品。”

这位乌尔里希先生不止想要表达诚意,还有对中国人的轻蔑。也许他并非有意,但这种轻视包裹着字字句句,冲击着她。

她想象不出傅侗文的神情是如何的,直觉他不会高兴。

傅侗文看似漫不经心,将手搭在沈奚的椅背上,手指微微打着节拍,不经意碰到了她的背脊。沈奚下意识要回头,他察觉了,倾身上前,说话的气息直接掠过了她的脸:“看,他遇到灰姑娘了。”

他说的是电影。

也是在提醒她,专注电影,不要回头。

这不难理解。

沈奚忙端坐好,认真盯着银幕。

傅侗文将身子坐直,继续陪对方聊着鸦片生意。就连沈奚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不耐和隐忍,可这里是异国,不是北京城,他再有脾气也只能虚与委蛇,敷衍应酬。

黑白的画面里,舞会开始,王子搂住了他的心上人,在旋转舞蹈……

从没有一刻,她会像现在这样期盼大结局的到来,不是为了看到爱情的圆满,而是为了让那个讨厌的商人消失。

终于,电影接近尾声,包厢外的观众席亮起了灯。

沈奚也顾不得此时鼓掌有多怪异,刻意拍手。乌尔里希先生举着雪茄,敷衍地击掌。

傅侗文用英文说:“真是个美好的爱情故事?是不是?”

乌尔里希先生不太感兴趣:“我想是的。”

“很高兴与您的会面。”傅侗文从座椅上立起身。

傅侗文伸出右手,和对方握手告辞。

这场会面并不算愉快。

散场后,他们离开电影院。

司机在和路边在等候的司机们告别,用英文说新年快乐,为他们开了车门。

影院门口临时摆放了两幅广告。沈奚坐上汽车的时候,看了一眼广告语。

傅侗文比她后上车,和她隔开了两拳距离,并肩坐在后排,整个人都陷在沉默里。

沈奚故作轻松地问:“你猜,我看这场电影,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傅侗文视线微斜,也看向窗外。

“三两滴入口,清洁你的口腔,让牙齿永远坚固,远离难耐的疼痛,”她笑着用英文背,“是不是毫无偏差?”

他常观人生百态,如何看不出她的想法,是怕他还在为方才的事不愉快。

傅侗文将眉眼舒展开,遂了她心意:“当初来,半句英文不会,是如何过来的?”

“背,”沈奚很开心,把他的注意力拉到了别处,“看到什么背什么,拿到词典背,拿到报纸背,拿到餐单也背,中邪一样。”

傅侗文忽然一笑,去敲她的帽檐,宽边帽的前檐一沉,完全挡住她眼前的光线。

“还不算太笨。”

凌晨三点。

傅侗文打开书桌上的台灯。

灯光在绿色灯罩下,并不强烈。他将座椅拖到窗畔,推开窗,去吹风。

“你这样,就算十个医生也就救不了。”谭庆项将一杯水硬塞到他手里,去关窗。

“我想要水泥厂、棉纱厂,想要玻璃厂,他们却还想把全世界的鸦片送到中国来,”傅侗文抬高水杯,喝了两小口润喉,“全国都在禁烟,租界的合法经营烟馆却越来越多,他们的上帝呢?他们的地狱呢?”

谭庆项深知傅侗文对鸦片的痛恨,任由他发泄。

忽然一声碎响,玻璃杯的杯壁竟在傅侗文的手上被捏碎了。

“我就知道你看不开,这股邪火总算发出来了。”谭庆项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气。他也顾不及那些玻璃碎片,忙取来药箱,给他处理伤口。

凌晨四点。

她在厨房点了一根蜡烛,电灯坏了,新年遇到这种事,不算是什么好兆头。沈奚原本是想来冲泡一点奶粉,助眠,在发现电灯坏了,抹黑找到奶粉罐子的同时,决定找到蜡烛,研究一下怎么将电灯修好。

修到半途,发现,没法子再继续了。术业专攻,还是留给干这个的人吧。

于是,她在蜡烛的火光中,烧了热水,披着衣服还是冷,于是将两只手掌围在水壶旁,烤火。等火烧开了,她翻找出和碗一般大小的早餐杯,倒奶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