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2 / 2)

“不,你只想借机除掉我的左膀右臂,”傅侗文直视他,“然后再找机会扳倒我。在这个家里,我是你最大的威胁,所以和我相关的人都是碍眼的。”

傅大爷挣扎着,还想理论:“大哥是个人,也有心的。你们都是我弟弟,我怎会如此想?”

傅侗文一笑:“你让人绑走侗汌后,动了贪念,想借机向父亲讨要赎银。可惜最后败露,父亲一面痛骂你,一面为了保住你,用大半年时间把侗汌辗转了六批人。直到确信我追查不出真相,终于把侗汌救了回来。”

他每句话都说得很轻,仿佛是怕惊醒在地下沉睡的侗汌。

傅大爷完全失语,再无辩白的余地。

戏台上一声“溶墨伺候”,锣声、胡琴声急促应和上。

岳飞振笔直书,正唱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沈奚的呼吸踩着锣点,强稳着心神。

傅侗文的寥寥数语,把她脑海里有关四爷的片段全都连接上了。

傅侗文似乎还没说完,把茶几上的单孔望远镜握在手里,把玩着,看向老夫人:“父亲和母亲安排六妹远嫁,也是为了帮大哥掩盖此事?”

老夫人的脸倏然朝向他,旧朝规矩下的女人,连转头幅度都有讲究,耳坠子稍有晃动就是失仪。可此时,老夫人脸边的耳坠晃得幅度极大,像随时会掉落。

没有丫鬟的搀扶,她立不起,扶着太师椅,欠身哀求傅侗文:“侗文,你不要为了四房的人,害了你大哥。”

“母亲怕是忘了,傅家哪里还有四房?”他笑问,“四房人在傅家是异类,不争不抢,却落到如此下场。我这个三哥不为他们讨公道,还会有谁记得他们?”

老夫人戚戚哀哀地望一眼傅二爷,再看沈奚。

傅二爷昔日也是个立志报国的,在报刊上也曾发过不少救国和讨袁的檄文,只是一腔热血被父亲的责骂和软禁消磨了。今日听到这里,心中愤慨难以压制,他避开老夫人的目光恳求,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在等傅侗文的决断。

傅侗文把单孔望远镜递给沈奚。

他摸到腰间的枪,亮在茶几上:“这是侗汌自尽用的枪,我带了十四年。”

这把枪日夜跟着他,是在提醒他,侗汌不是自尽,而是死于非命。

他和傅大爷隔着暗色纹路的编织地毯,隔着半个包房,望着彼此。

“毕竟是傅家长子,死在下人们手上对不起祖宗,”傅侗文平静地宣判,“今日你自尽在这里,也算死得体面,今日之后,可就连体面都没了。”

“你要我……死?”

“是,”傅侗文说,“不必担心傅家长辈们的质疑,你如今无权无势,不会有人在意你是如何死的,被谁害死的。”

傅大爷头皮发紧,他缓缓离席。

老夫人顿生惧意,不知何处来的蛮力,跌撞着冲到傅侗文身前,“侗文,你不能……侗文……他是你的亲大哥,和外人不一样……侗文……”

傅侗文仿佛没有看到眼前的母亲,接着道:“不用想逃走,现在的徐园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门外有上百支枪,都是为你备下的。”

“侗文!”老夫人噗通跪在傅侗文脚前:“娘求你,娘只求你留他一条命……”

傅侗文知道今日必有这一出,也做好硬着心肠做逆子的准备了。可真到此刻,看到亲生母亲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磕头,还是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和大哥同样是手中人命无数,同样为了自己的事业和理想,不惜牺牲所有。可两人最大的差别,也是他的弱点,就是他傅侗文还有一点点人性。

“侗文,你给你大哥一条生路,傅家都是你的,”老夫人苍老的面容,浸泡在泪水里,“娘什么都不要了,都是你的……”

傅二爷暗中叹息着,合了眼眸,不管不看。

傅家大爷因为他手里的枪,不敢擅动,僵立在原地。

老夫人哭到难以自已,抱住傅侗文的右腿,用额头磕着他的膝盖,像在磕着头。膝盖的痛感,牵动着傅侗文的心。他深呼吸着。

沈奚觉察到不妥,傅大爷也同一时间发现了傅侗文的异样。

傅大爷眼中凶光闪动,冲过来:“我先要你的命!”

“侗文!”沈奚抱住傅大爷的腰,给傅侗文时间躲闪。

沈奚抱着傅大爷,老夫人抱着傅侗文,都想要保护自己最亲的人。

在一片混战里,傅侗文手中的枪砸中傅大爷的太阳穴,在对方吃痛的一瞬,他用尽气力推开傅大爷。傅大爷踉跄后退。

傅侗文也再坚持不住,摔到地上,攥着自己的衬衫,脸色煞白,呼吸急促——

傅大爷杀心大起,想再去夺枪。

电光火石间,一个夹带着赤红火光的黑影从身后袭来,砸上他的头,后脑钝痛的同时,烧红的炭木劈头盖脸淋下。苏磬竟然徒手抓了小火炉子,给了他致命一击。

“苏磬!”傅二爷失声大喊。

傅大爷被烧烫得尖声哀嚎,胡乱扯着自己身上燃烧起来的长衫。

苏磬疯了一样拔下发簪,扑向烧成一团火的傅大爷。金色发簪狠戳进傅大爷的前胸,苏磬被火烧了衣裳,完全没躲开的意识,只是抱紧他,抽出发簪,再次扎下去:“我要你偿命!!”

傅大爷痛得嘶吼,掐住苏磬的脖子,把她压在地上,接连两拳砸到她脸上。

苏磬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傅大爷踉跄地爬起来,用身体撞击着大门,一下,两下,轰地撞破了大门。

火中人早失了常,看不到路,嘶吼着、跌撞着想要抓住一个人。

此起彼伏的惊呼里,他竟被急于逃命的小厮接连推搡、脚踹到楼梯口,再来不及抓到任何东西,一个人形火球直接滚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