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敛起笑容, 淡淡道:“你跟一个老人家置什么气。忍一时风平浪静, 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句话没错吧?”
“我没办法回答你, ”苏乔似是而非地笑了, “你信不信,我要是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我会第一个下地狱?”
连叶绍华都注意到苏乔情绪激动。她的酒杯早已见底,手指把玩着高脚杯, 没有一点谦逊或虔诚的姿态。
而那老人虚点一下桌面,神情不曾有一丝改变,泰然自若,温温吞吞道:“既是心中存疑,何不说明症结?”
苏乔目光游移,环视四周,最终看向苏澈,挑衅道:“您刚才还在给堂哥看手相,怎么没了下文呢?我很关心他的身体。”
苏澈一笑置之。
他最尊敬的人是自己的亲生哥哥,苏乔与哥哥交恶,在他这儿也讨不到好。如果苏乔家中落难,他一定会鼓掌赞叹,不动手落井下石,就是难得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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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不否认自己居心叵测。
大师仿佛能看穿苏澈的心思:“千金之子,福气不薄,旺相发达,利禄亨通。只可惜……五行缺木,伤在心肺,杀旺攻身,万事当以和为贵。”
当他念到“杀”那个字,不自然地停顿了一秒。
这位老人家的脸色骤变,白得骇人。
他将双手藏到了身后,指尖哆哆嗦嗦,脊背佝偻得更低,仔细端详苏澈的脸——好像在给他相面。
苏澈觉得他年纪大了,行骗惯了,要开始故弄玄虚。
却听他说:“先生八岁那年有次水灾,池塘落水,差点夭折。第二年,本该时来运转,阴阳调和,化解周身不适,但先生的命盘,和先生的兄长……”
“听起来,挺像那么一回事,”苏澈蓦地打断,唇边浮现笑意,“可是大师,您是不是算错人了,我八岁那年,没有溺过水啊。”
叶绍华听不懂大师的用词,但他听懂了苏澈的话。他忠实于自己的记忆,连连点头道:“对呀,大师,我哥没有溺过水。他从小就有一堆人护着,我是他弟弟,我还能不清楚么?”
大师不再言语,摇头叹息。
他收拢双手,衣袖宽绰,当夜晚风一吹,真有仙风道骨之感。
到了这份上,苏乔还要雪上加霜:“今天在场这么多人,谁不知道,大伯父最宠爱小儿子?别说在池塘溺水了,他可能都没摔过跤。”
虽是捧场,仍有讽刺。
今晚的苏乔和平常一样刻薄。
大师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再次望向苏澈,屹然不动道:“先生的左脚右侧,生了三颗黑痣,腰后虚印一颗红痣,随年岁增长,红痣愈来愈淡,这便是增旺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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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澈理也不理,兴味寡欢:“我没有红痣。要不是这里人多,我能脱光衣服,向大家验证。”
叶绍华嗤嗤笑道:“哥,我和你一起洗过澡吧,我都没见到呢。哎,大伯母从哪儿找的大师啊?”
如果叶绍华都觉得不耐烦,那么苏澈一定是烦上加烦。不远处几位朋友发现他们这里神秘莫测,三五成群走了过来,而苏澈的母亲也在寻找她的小儿子——留给大师的时间不多了。
毕竟人多口杂。
机不可失,苏乔状似无意地说:“刚才还有人教训我,不能对老人家发火。”
她轻巧一笑,撇清关系道:“他都说错了,还不许我纠正吗?成事在人,谋事在天,跟五行八卦有什么关系,我从来没有找人算过命。”
苏乔说话时,盯紧了叶绍华。
叶绍华立刻瘪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每个人的生辰八字,爷爷都找高人算过。”
他对这件事的印象深刻。因为逢年过节,祭祖扫墓,长辈们都会提到——尤其是他的母亲,他们常说,叶绍华,你的八字很好,怎么就是没成材呢?
苏乔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说到了爷爷身上。
她自然而然地接话:“爷爷去世半年多了,要不是因为那一场车祸……”
冷眼静立的大师转身离开。
“人在做,天在看,”他扬长而去,余音绕梁,“不孝不悌,倒施逆行,种因得因,种果得果。”
苏乔洞察秋毫,她终于瞥见苏澈表情不对。他避开了自己的视线,起身道:“莫名其妙,神神叨叨,我最看不惯这帮江湖骗子。”
“没劲透了,”叶绍华也说,“大伯母被董事会的人蒙蔽了。哪位董事介绍来的啊?”
他刚提到“大伯母”,苏澈的母亲便出现了。
这位贵妇年过半百,依旧身姿绰约。她穿着定制长裙,款款走向小儿子,温声细语道:“阿澈,今天还头疼吗?”
“不疼了,”苏澈道,“客人太多,我先回屋了。宴会正式开始再叫我。”
他步履缓慢,走到一半,还回头看了一眼。
苏乔目送他的背影,包内手机忽然震动。她借着微光,解开了屏幕锁,瞧见那位大师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尾金”。
苏乔了然一笑,回复道:“明天早上,我让助理打给你。”
大伯父一家四口,只有苏澈城府稍浅,可以试探几分。他八岁那年溺水是事实,他一个猛子掉进池塘,差一点魂飞西天。
事情的起因是,苏澈和他哥哥苏展结伴而行,偷偷跑到附近的公园,在水边玩闹。男孩子感情好,下手没轻没重,苏展更年长,身体也更强健,他不小心撞到了苏澈,这位弟弟脚下一滑,滚入了深水区。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苏展的父母隐瞒了这件事,带着苏澈去上海治病。苏澈总是去医院,那一趟离家远行并没有惹人注意。除了他们一家四口,随行人员只有保姆和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