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问:“陆明明,你谈对象了吗?你要想在北京长住啊,姥姥帮你找一个?”
一旁正在泡八宝茶的姥爷也搭了一腔:“咱们家对门那个小丫头,在宏升上班呢——就那个大公司,有学历,模样也周正,陆明明,你有兴趣吗,咱们老俩口给你们牵条线。”
这是周一的下午,陆明远没有当班。
冬天太阳落山早,不到五点,日影开始西斜。陆明远心想,他要赶在六点之前,返回宏升,接苏乔下班。
他伸开左手,骨节匀称而修长,无名指上套了一枚戒指:“我是有家有室,有老婆的人。”又站起身,告辞道:“感谢招待,我得早一点去公司接她,五六点交通高峰,路上容易堵车。再迟一会儿,就过不了路口了。”
姥姥忙道:“哎,我晓得,你们年轻人时间紧。”
她拨了拨林浩的头发,数落道:“瞧瞧你朋友,都结婚了,你啥时候找个对象啊?”
林浩先是惊奇陆明远闷不吭声地结婚了,随后又碎碎念道:“你们家对门的那个姑娘,在宏升集团上班的,介绍给我不行啊?”
“那哪儿成!”姥姥怒喝道,“你都扎根在外面了,一年到头也不回来一次,哪像人家明明,知道住在北京。把人家姑娘介绍给你,那是让你霍霍人家!”
林浩忽然火冒三丈:“咋了,万一我俩王八对绿豆……”
陆明远经常觉得林浩用词很高级。比如“王八对绿豆”,“三条腿的蛤.蟆”,诸如此类的比喻,林浩张口就能来。
他忍不住多听了一会儿。
林浩理直气壮道:“我俩王八对绿豆,看对眼了,她爱我爱得身不由己,我爱她爱得死去活来,那还等什么?不就立刻结婚了?她管我住在非洲还是欧洲呢?”
姥姥唉声叹气:“你爸妈都走得早,没人教,没人拉扯,你啥时候能安定下来啊?我和你姥爷年纪也大了,你抓紧点儿,我们还能帮你带孩子。”
林浩像是被针戳了一下的气球。
顿时没了脾气。
他之所以和陆明远关系好,除了他们俩数学都差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陆明远的父母不管儿子,而林浩的父母管不了儿子。早在林浩幼年时,他的父母便因一场意外去世了。
有些外表咋咋呼呼的人,却经历过哀哀戚戚的事。
林浩的嗓音低如蚊蝇:“那我也……急不得啊,您说是吧?我没啥上进心,也就在外面炒炒外币,用低于中行的汇率,倒卖英镑欧元人民币,存了一点钱,又很快花光了……这样怎么找老婆啊,我也想在这儿定居啊。”
他抱着姥爷家的枕头,脑袋埋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闻到了一点久违的、家的味道。
不知为何,眼睛酸涩。
姥爷为了圆场,抬手拽住陆明远:“来来来,陆明明,你给他讲讲吧,他不开窍呢。”
林浩前几年处过几任对象,若论经验,其实是林浩更丰富些。
陆明远被赶鸭子上架,竟也拍了一下林浩的后背,随后道:“腿在你自己身上,你想住在哪里,都是你的权利,没人强迫你。至于追老婆……要靠天赋和运气,我教不来。”
林浩稍稍瘪起了嘴:“哥们,别藏私啊。”
陆明远举例说明:“我在公园写生,也能捡到小乔。哥们,这要怎么教给你?鼓励你学画画?”
林浩做了个抱拳的手势。
陆明远不便久留,正式告辞。
当晚,他如愿接到了苏乔。
他们没有立刻回家,驱车开往苏家老宅。再过几天,苏乔的爷爷去世便满一周年,他的长子在家举行了宴会,邀请老爷子生前的各界朋友——算是借着父亲的名义,套拢大家的关系。
诸位股东悉数到场,不少人心中可惜——苏展不能来。
苏展依然卧床不起,今日的焦点莫过于苏乔。她八面玲珑,谁都认识,和许多人打了招呼,最后扎在股东堆里,与他们玩起了扑克牌。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随便打牌,太没意思了,咱们玩点小的?”
苏乔坐在里座,一旁的侍者为他们洗牌。
那位侍者精神十足,身量颇高,穿着黑色马甲装,手势和动作都很麻利。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而不是随随便便拉出来充数的。
苏乔对面坐庄的,则是一位董事会成员,姓郭,人称“郭董”,大腹便便,五十多岁。用时髦一点的话说,郭董是苏景山的“铁粉”,常年和苏乔抬杠,董事会的资深杠精。
现如今,郭董又说:“苏总啊,您看,这是从哪儿来的裁判,澳门赌场?瞧他那样子,敏捷专业,一般人可请不起。”
苏乔无声地微笑,望向了一旁的叶绍华。
叶绍华接收苏乔的眼神,颠儿颠儿跑过来,告知道:“郭董,这人啊,是我找的。大伯父开聚会,没点活动怎么行?”
他却没说,打扑克牌,是苏乔的意见。
郭董深知叶绍华毫无城府,心里就当了真。
*
水晶吊灯一字排开,投映敞亮的光芒,玩家都坐在玻璃桌前,一举一动瞒不过邻桌,郭董心下稍安,不再支吾着抬杠。
苏乔道:“我听说,爷爷曾经带着大家,去澳门赌.场,还有拉斯维加斯放松了几次。而我呢,才刚上任一个月,公司的事情又多,没办法重现我爷爷的胸襟,要不这样吧,我们今天玩几局,就当是纪念爷爷了。”
她瞥了一眼秘书。
那位秘书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满身的书生气,不像是会诓人的样子。他恭恭敬敬地问:“苏总,要拿筹码么?”
苏乔端起酒杯,回话道:“你问问董事们的意见,我不太会玩,筹码还得找别人借。”
她好像从未参与过赌.博,轻笑着说:“压一百万够不够?钱不多,给大家图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