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她心中难受得紧。她喜欢上陆明远,是因为他与众不同,仿佛一颗掉进沙堆的钻石,她当然会百般珍视他,在意他的见解与看法……
但他们并不是一类人。
她和陆明远,甚至吵不起来。
苏乔有意无意退到了床沿。
陆明远将她拽回怀里,慢慢地说:“你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和你的想法完全一致。我讲这么多,不是为了说服你,是为了表达我的观点。”
哦,允许别人持有不同意见么?
苏乔莞尔一笑,故意曲解道:“你拐弯抹角的,是在嫌我霸道?”
是有一点霸道,陆明远心想。
在他分神的空档,苏乔逃脱他的怀抱。她拎起枕头,起身下床,坐到了一旁的长椅上,陆明远掀开被子,追了过去,他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其实违背本意,在她面前胡扯两句,也不是不行。但他在苏乔面前,一向都是实话实说。
窗户敞开一条缝,夜晚的凉风溜了进来。
“上床吧,”陆明远站得笔直,“这里冷,容易感冒。”
苏乔根本不听。
她抬头看他,笑语嫣然:“不,我待在这儿,头脑更清醒。我想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
陆明远顺从地点头。
苏乔受不了他这幅讨人喜欢的模样,他太差劲了,这会儿还在勾引人,他的表情诚恳又认真,显然是在洗耳恭听。
他是典型的“我不赞成你的意见,但我誓死捍卫你的说话权利,而且一定仔仔细细地聆听”,苏乔索性一鼓作气道:“我跟你说,郭董进监狱,是我搞的鬼,我让赵秘书踩了点。郭董嗜赌成性,一下就跳进了圈套。我收买董事会成员,威逼利诱不服从的人,培养自己的心腹,开除了一堆反抗者,打着慈善的名头做宣传,你要是剖开我的心脏,一定是黑色的。”
她说完,又轻声笑了:“你啊,或许想找一个温柔纯洁的女孩子,而不是我。”
苏乔深陷“当局者迷”的困境。
陆明远却道:“很多时候,你不想笑还非要笑,为什么?你明明很不开心。”
苏乔眨巴了一下眼睛,泪水奔涌着滚落了脸颊。
他好厉害。一句话让她哭成这样。
她忽然垂头丧气:“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抬手捂住半张脸,苏乔继续说:“你还记得宋佳琪吗?在伦敦画展上遇到的千金小姐,宋佳琪也很漂亮,很有钱,她的家庭环境非常单纯,她的父母只做正经生意,她都比我更适合你。”
晚风吹得她发丝缭乱。她眼眸微红,神情茫然,竟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陆明远并非喜欢楚楚可怜的女人,他仅仅是喜欢她,她是什么模样,他就有什么偏好——或者霸道,或者柔弱。
他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执起她的右手。月色素练如华,落入他的眼眸里,依旧柔和又清澈:“我不记得宋佳琪是谁。不会有人比你更适合我。我本身是无趣的人,很懒,不爱说话,厌烦社交……”
他还没说完,苏乔破涕为笑:“你怎么也开始贬低自己?”
“跟你学的,小乔,”陆明远道,“你刚才的话,让我觉得事态严重。”
他站起来,坐到了她的身边,又问:“你是不是在引起我的注意?”
苏乔推了他一把。
按理说,他应该是身娇体软易推倒,啊不,身娇体硬易推倒,他大约会躺在长椅上。然而,出乎苏乔的意料,陆明远搂住了她的后背,而后将她抱了起来,抱回了柔软的大床上。
他道:“你看看表,凌晨一点半,你明天七点要起床。”
他一边说话,一边摸她的头发,时不时地亲吻她。
苏乔快要溺毙在这种温情里。她终归伏进他的怀中,思维放空,不知今夕何夕,在他的安慰下渐渐入睡。
*
这一晚,沈曼思前想后,越发忧心忡忡,她将自己与顾宁诚的合同扫描下来,当做邮件发送给了苏乔。
她一方面畏惧苏乔,另一方面,又害怕顾宁诚察觉。她原本就不是双面间谍,但凡牵涉到自身安危,她都会慎之又慎。
顾宁诚虽与她签了合同,对她却并不信任。他深知,沈曼固然工作能力出众,但是成不了气候,她表面上精炼强干,骨子里胆小怕事,说来说去,不过是一只纸老虎。
还有一点利用价值。
顾宁诚从沈曼口中得知,苏乔忽然搬了一间办公室。原办公室的桌椅板凳全部清空,并被销毁了,总经办的工作人员猜测,这是因为有人在家具上做了手脚——胆子真大,顾宁诚暗想。
他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在古时候不适用,如今也不适用。总有类似于他这样的人,惯于玩弄手段,善于蒙混过关。
他状似无意,问起了叶姝:“苏乔换了一间办公室。我听他们说,原办公室的风水不好?”
彼时,叶姝正在他的家中做客。
她最近往他家跑的勤。一来是因为,她的父亲私下里拉了一批客户,介绍给顾氏集团,从中赚取了巨额利润,父亲催她经常走动。二来是因为,她与顾宁诚订婚一年多了,不仅没有结婚,两人还若即若离,引来一番风言风语。
叶姝在顾宁诚的房间里刚坐下,他就提到了苏乔。叶姝心中怨愤,勉强镇定地回答:“有几个生意人不信风水啊?”
她侧倚沙发,把玩自己的指甲:“我爸爸还认识几个富商,家里养了小鬼和古曼,都找泰国大师开过光……东南亚那一带,喜欢求神拜佛嘛,这种事情蛮多的。”
顾宁诚笑着摇了摇头:“求人不如求己。”
叶姝一顿,忽地仰起脸,眼巴巴瞧着他:“顾宁诚,我今天来,只有一件事。你把婚期定一下,我们的父母都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越拖越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