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刚刚被景翊温热湿润的嘴唇流连过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眼前这个人依旧迎着青灯昏黄的光晕抿着嘴眨着眼,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是……不是你还亲我干嘛!”
“想亲。”景翊说着,又在冷月红得发亮的脸颊上轻快地啄了一下,愉快地眯起那双清可见底的狐狸眼,饶有兴致地看着埋下脑袋像是要找个地缝往里钻的媳妇,“不然呢,猜对了才亲你吗?唔……所以你才猜得这么认真?”
冷月有点儿想疯,想疯狂地把他扒干净,啃得不剩一丁点儿骨头渣子。
这念头刚起,景翊就会意地两手展平乖乖站好了,笑得春意盎然,俨然一副愿君多采撷的模样。
“……你还说不说了!”
“说说说……”眼瞅着冷月要去摸剑,景翊赶忙挺身站好,眨眼工夫就变回到那副一本正经的说书先生模样了,抄起笔筒又往桌上磕了一下,轻轻吐出五个字,“皇城探事司。”
皇城探事司……
冷月一愕之间,红脸顿时白了下来。
这是朝廷里众多衙门之一,知道这衙门的人不多,冷月曾在安王爷那里听说过,但也仅仅是听说过。
这是个只受当朝天子差遣的衙门,顾名思义,主要职责就是探事,但凡是发生在朝廷地盘里的事,只要天子想知道,这个衙门就会替天子探个一清二楚,至于这衙门在哪儿,衙门归谁管,衙门里的活儿谁来干,除了当朝天子之外没人知道,也没人有胆子知道。
上至王侯公卿,下至黎民百姓,谁要是在茫茫人海中揪出了一个皇城探事司的人来,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免不了一场大难,同样,探事司的人要是被人识破身份,也会悄无声息地在人间蒸发。
这也难怪方丈会把神秀的住处精心整理成那副没有人气的模样。
当初安王爷在她进刑部当差之前对她讲明这个衙门的规矩,就是怕她打破砂锅问到底,一个不留神弄明白了些不该明白的东西,惹出些无法挽救的祸患。
景翊在宫里混久了,知道皇城探事司的存在是很正常的事,但皇城探事司的规矩对任何人都没有例外,连太子爷都躲之不及,他怎么就敢这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来?
冷月腰背挺得笔直,隐隐的有些发僵,拧起眉头看着依旧眉目带笑的景翊,妄图在这张云淡风轻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丢丢的玩笑之意,可惜一丝一毫也找不到。
“你……你别胡扯啊,”冷月板下脸,沉声道,“这话也敢张嘴就说,你不要命了啊?”
“要,”景翊笑意微浓,“不过得先要你的。”
冷月一愣,“我的?”
景翊的嘴角依旧扬着一个很柔和的弧度,笑意清晰的目光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流连,“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吗,他俩的身份弄不清楚,你肯定憋得难受,这儿就咱俩,我跟你说清楚,你就不用去查了,回头真要有个什么万一,皇上怪下来也能算我一个人的……”
景翊话音未落,已被冷月一巴掌捂住了嘴。
景翊清晰地感觉到,捂在嘴上的这只手有点凉,有点抖。
“你听好了,我就说这一回,回头犯错挨揍的时候你别跟我鬼哭狼嚎地叫唤……打咱俩拜堂那天开始,你这辈子就没有你一个人这一说了,好事儿是咱俩的,糟心事儿也是咱俩的,你要是觉得还是你一个人过着舒坦,那你趁早写个休书,我一定能滚多远滚多远,下辈子也不回来。”
冷月阴沉着脸却微红着眼眶一字一声地说完,感觉到被她手心紧捂着的那张嘴微微颤了颤,露在外面的那双狐狸眼里笑意微浅,温柔愈浓,浓得像熬了整整一夜的老母鸡汤,只要一小口,就能把整副发冷的身子从里暖到外。
直到景翊轻轻点了点头,那只手才从他的嘴上拿开来,搂上他的腰,整个人紧紧埋进他的怀里。
景翊过日子讲究,平日里衣服洗过之后总要经过熏香才叠好收入衣橱,所以景翊身上总有种淡淡的熏香气味,如今穿着这么一身素净的僧衣,没有熏香的气息,只有直接从他皮肤上散发出的属于他本身的淡淡气味,真实,踏实。
景翊苦笑着在怀中这副有些细细发抖的身子上柔柔地拍抚,低声哄道,“你放心,这件事不是我查出来的,是我猜出来的,有九成的把握,除你之外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呈给王爷的公文里也没提,那个万一是我胡诌的,没有的事儿……这段书还没说完,还想听下去吗?”
“听。”
“那你先起来嘛……”
冷月不但没松手,还又往景翊怀里钻了钻,“我又没堵着你的嘴,你说就是了。”
“好……”景翊有些歉疚地拍抚着怀中这被他一句话生生从虎吓成了猫的人,稍一思忖,接着先前的道,“小和尚被老和尚养大,跟着老和尚一块儿帮老妖怪干活儿,可能是干活儿需要,也可能是别的原因,老和尚与小和尚还听一位龙子的吩咐干着另外一份活儿。”
这龙子自然就是慧王萧昭晔,这几句不难懂,冷月默然点头。
感觉到怀里的人点头,景翊又道,“他们为老妖怪干的活儿没人能知道,不能讲,他们为那位龙子干的活儿你已知道了,不必讲,只有一件与茶有关的事,小和尚虽然亲口说出来了,但受身份限制,说得很隐晦,你这回去苏州应该也避不过这件事,所以值得一讲。”
☆、第74章 剁椒鱼头(二十五)
冷月从景翊怀中直起身来,正对上景翊那张笑意温柔却也担忧满满的脸,不禁怔了一下。
她这回奉命去苏州办的差事有点儿怪,安王爷就只说让她去苏州刺史衙门,没说让她去那儿干什么,也没说要在那儿待多久,但看景翊这副模样,安王爷的心思他起码已经猜透七成了。
“什么事?”
“前几年运河南段遭了一次大灾,还记得吗?”
这一句岔得有点儿远,似乎都已经岔到另一个话本上去了,冷月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从她记事起,朝廷南边的水患就一直没有消停过,景翊说的大灾应该是闹得最大的那一回。
那回春天工部刚来人检修过运河堤坝,盛夏就逢暴雨,运河南段溃堤溃得没给工部的人留一丁点儿面子,一连淹了几个州县,毁了不知道多少田地屋舍,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皇上一拍桌子查下来,从运河两岸纤户一路查到京中文武百官,抓了有百八十口子,当年朝里最管事儿的几个都在其中,六部衙门哪个都没躲过去。
那会儿大伙儿都说皇上就是为了保证朝廷里的公务还能转得动,也不会拿这些管事儿的怎么样,管事儿的平安,下面办事儿的也危险不到哪儿去,所以这些人有恃无恐地在牢里扔了几天色子,那几个管事儿的被押去砍脑袋的时候还以为皇上只是做做样子,刀起头落的一霎才明白皇上这回是来真的了。
几个管事儿的一死,皇上立马请一向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几个兄弟进宫来吃了顿饭,一顿饭吃完,第二天一早,皇上就气定神闲地点了几个老实巴交的官员补了缺,然后昭告百官,从今往后朝里大事分成几块,几个王爷一人管一块儿,相关的事儿递进宫来之前必须由管事王爷批阅并压印,否则罪同犯上。
安王爷萧瑾瑜就是从那会儿开始典管三法司的。
这事儿闹到现在还有些余波未平,冷月对朝堂里的事儿再迟钝,这件事也还是知道的。
“这件事就是神秀说的老天爷知道起来容易但救起来困难的疾苦。”
冷月狠愣了一下,“他说的不是茶叶的事儿吗,怎么又扯上水灾了?”
“是……等会儿,这会儿茶叶还没长出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