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君上是真的要重用许青珂了。
但若是重用许青珂,也意味着那言士郎……
“言士郎的罪状罄竹难书,许青珂,你报上通州案他牵扯的罪状。”
“是,君上”许青珂颔首,再漠然对百官道:“经羁押审问过的七位官员供诉,言大人当年在通州任职时,曾勾结下属林远等官员私吞朝廷镇灾钱款,饥荒持续两年,前后拨下三百万两白银全数私吞,且还包括了从其余州调派过来的粮食,借由乱民作乱抢夺钱粮为由将粮食扣押,后交由通州齐家抬高粮价,大肆笼络巨资,资金数量达到四百万之巨,几乎刮尽了通州区域三州二十县千万老百姓的家财,后怕灾民上访暴露实情,便是派出官军以剿杀乱贼为名追杀……当年追杀惨死的灾民尸骸也在七处找到,一共有四千五百具,其余地域跟尸骸因为数量众多不予调查,只记录在案。而账本已经被找到,等三司会审交由三公三位大人阅览。”
许青珂洋洋洒洒缓缓道来如此惊天惨案,殿上百官们一片死寂,而钟元留意到蜀王脸上的冷酷,他愤怒,可是因那些惨死的灾民而愤怒?
愤怒根源不在此,他才阖上眼,心胸一股叹息难以发出,只能郁结于心。
等许青珂说完,众臣皆是愤怒,指责通州涉案官员畜生不如,而始作俑者言士郎更是猪狗不如云云。
“通州案,言士郎涉案,之前案宗上提及前往齐家灭口的强大死士团,是否跟暗杀五皇子的死士是一拨人?”
蜀王问许青珂。
许青珂对上蜀王隐晦阴沉的神色,嘴唇抿了抿:“下官只见过齐家被灭口的惨状,分析对方必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团,且熟知我们的官军调配,也知道调查进度,提前三个时辰将齐家灭口,而且不露半点声响。相比而言,下官后来亲身遭遇刺客暗杀,对方虽要杀殿下,其实也是冲着下官的,那两根箭矢我跟殿下分别分了一根,但有趣的是我们停靠霖州乃是因当时台风,绝不是对方能预料到的,但后者已然能在后面安排人手,且洞察我们在小山寺中的游览路线,显然也是官场中人……”
“当时千钧一发,试想若是我跟殿下都陨命……”
许青珂没明说,却处处锁定言士郎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在场的官员也认定了——这言士郎好生歹毒啊。
“你跟五皇子若是死了,停靠码头的船队无人领袖,霖州的官员也不敢担责,必然让船队混乱中失守,到时突袭,抢劫船队运走巨资,调派不及,多有可能让他们逃之夭夭,能有这等人脉跟决断力的人可不多。”钟元这个老阁老这一两年已经很少管事儿了,主要是蜀王之前重用言士郎,几乎要把他架空,不过如今言士郎倒霉,他倒是不介意出来踩上一脚。
重点是这一脚符合了蜀王的心思,百官附和,他满意这些人的表现,在朝堂定向后,他说:“言士郎罪不可恕,贪污巨款,且巨款如今也只找回一部分,其余不知所踪,且朝内定还有党羽附逆他,事关朝政机密,先关廷狱天牢,三司主管通州案,钟元,你是前辈,多带带许青珂。”
钟元看了许青珂一眼,颔首,“臣领命,不过言士郎非一般人,若是不早日缉拿到案,恐怕……”
“已经去拿了。”蜀王淡淡一句,众人倏然一惊,仿佛已经闻到廷狱出没后的血腥味。
既然已经去拿人,那么言士郎被褫夺官位的圣旨估计也在路上了。
出大殿后,许青珂被许多官员簇拥,但钟元走近后,这些官员都自觉退散。
钟元朝许青珂笑了下,袖摆清扬,双手负背,“许青珂,总算可以光明正大邀你去喝杯小酒了,怎么样,可愿给我这张老脸一个面子。”
许青珂看向这位老臣,袖摆也是一扬,玉面含笑:“乐意之至。”
两人相视一笑。
第84章 再被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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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炀是千年古城, 城池巨大,店铺林立,茶楼酒楼更是数不胜数,但论第一酒楼绝对要数千年醉。
“千年得一醉,一醉枕千年。”许青珂站在千年醉酒楼前面, 出入的都是佩玉珏或者悬剑穗的文人雅客或者贵族武士, 来往很有规矩跟风仪, 在门口见到钟元跟许青珂的时候固然惊讶敬慕, 却也很有退让礼仪,皆是隔着三步远作揖。
钟元是当朝阁老,位高权重,邯炀官场跟儒生群里谁不认得他, 他只是朝这些人略颔首就行了。而许青珂已经是四品御史中丞,按理说也是可以受这些白衣儒生们的礼的, 不过她刚入朝, 又没有根基, 便不能太高傲,所以她也作揖回礼。
“都说学百家而达天下,但多数读书人还是想入朝当官的,为民谋福利, 许大人年不到二十便位列四品大员,且为君上倚重, 主掌大案, 实在为我等楷模。”
“谁说不是呢, 都说大人年轻,可谁年纪轻轻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办下通州贪污案这么大一案子,听说通州那边的老百姓如今可歌颂您了。”
“直接拿下那么多贪官污吏,硬抗言士郎,这等魄力的确无人能力。”
众儒生对许青珂仰慕之情难以言喻,虽是白身,但一个个都出身清贵,来日都是要科举入朝的,如今敬慕许青珂,将来便能入朝帮她。
这就是读书人的圈子,无疑,许青珂已经被他们默认为领袖了。
等许青珂进去后,不少儒生羡慕又敬畏得看着两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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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如何?”钟元问许青珂,许青珂闻言也只是一笑:“非我所图,但别有风情。”
别有风情?天下儒生对她的敬慕在她眼里便只是风情吗?用存在于女子身上的风情来形容这天下人都想得到的名利?
“随岁月长,风情可唯美,随岁月长,风情可蛊惑。越唯美的风情越蛊惑人心,他人的敬重,敬慕,惧怕,都会成为一种莫大的力量蛊惑人堕落,从而变得自大,贪婪,懒惰。”
钟元点了三小盅酒,酒香四逸,他的言辞也平缓温润,如这醇厚而蕴了数十年的老酒酒香。
“所以这就是为官久,为官朽的说法由来?”许青珂抿了一口小酒,唇齿流香,可她不会告诉别人自己一开始并不喜欢饮酒,一点也不喜欢。
“是啊,为官久了,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所以钟大人是在告诫下官,千万不要放纵自己,堕落成昏官吗?”
钟元摇头,“我自己都非身正行端的圣人,哪有资格去告诫别人,无非共勉而已,而你才入朝,虽聪明绝顶,但也太过外露锋芒,难免为人忌惮,就说这次你入御史台,主掌三司会审,纵然我不会为难你,但其他人……”
钟元本来被君上提醒要多带带许青珂,但谁也料到这个人真的会提携她——便是给她普及朝堂中各个部门的规则跟忌讳。
哪个圈子跟部门都有他的规则,不会玩规则的人死得很快。
在钟元等老臣看来,以许青珂的年纪跟刚入朝的阅历,当官后至少需要四五年才能习惯这些规则,但要论掌握也需要四五年,这还是她资质绝顶的缘故。
不过他后来又觉得这个许青珂其实并不需要他的指点,这个人是有备而来。
当然,他现在并不知道,只跟许青珂畅谈国事。
小酒一盅一盅得喝,老油条酒量好,许青珂是年轻儿郎,本是不匹配的,但她愣是奉陪到最后,钟元对她便是多了几分欣赏,分别的时候,随从扶着钟元,后者已经有些醉醺醺了,但还是问许青珂:“许青珂,你可有人接?不如随我回府,否则你一人回去可不太安全。”
许青珂摇头,“不必了,我的人等下会来接我,钟大人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