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八年的冬天。
这一年又下了很大的雪。十二月二十八,宫中在忙年事,纪姜独自立在丽正门。风雪细密,落了她满肩,黄洞庭下了夜里的职出来,正欢天喜地往外头宅子走,见纪姜在前面,忙过来行礼。
“殿下怎么在这儿等……”
话未说完,又明白过来:“哦,文华殿的经筵要散了,今儿宋大人是讲官,哟……这个时候。怕是万岁爷要赐宴吧。殿下要不去奴才那儿坐坐,李娥可想殿下了。”
纪姜笑了笑:“不了,你下值下得晚,赶紧回去吧。”
“欸,是是,东市那边给奴才留了活鱼,还得去取呢。”
他说着,行了个礼,喜笑颜开地奔东市去了。
纪姜再次向门前看去。
雪影里行出一个身影来。他穿着朱红色的官服,外头照着一件灰鼠大毛的氅衣,没有撑伞,任凭雪迎面。
“不是要赐宴吗?”
“门上的人来说,你来了,就辞了。”
他抬手拂去她鬓边的雪,“瑜儿呢。”
“母后接进宫去吃暖甜园子了。”
说着,她抬手挽住他的胳膊。
宋简笑了:“你怎么,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吗?”
“不是,想和你走走。”
他们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往正云门行去。几个午市才刚刚活起来,又逢雪天,人尚不算多。道旁书院里有人在诵诗文,几个女人撵着不吃饭的孩子跑,活灵灵人间如刚刚煮沸的暖锅子,咕噜咕噜地冒着热闹的气泡。
宋简认出了这条路。那是当年他他跪行出帝京的路。
“你还放不下吗?纪姜。”
他抬起另一只手,将纪姜的手暖在掌中。
“是不敢忘了。”
她这样说,宋简便不再问了,他懂她,懂她敏感通透的那颗心。
“知道今日文华殿上讲的是什么吗?”
“什么?”
“讲得本朝纪事。”
“哦,哪一位贤人。”
“宋简。”
纪姜不由笑了。
“你笑什么,我不算本朝一贤人吗?”
“算。”
她刚说完,他却顿住了脚步,转身将她拥怀中。脸颊相贴,竟能感知到他皮肤上的灼烫。他咳了一声,轻在她耳旁道:“那若有一日,我为庶人呢……”
正阳门外,苍山覆雪。万亩晶莹掩功过。
年华无踪迹,是非无论断,地位身份杀人如麻,而你让我活了下来。
你在眼前啊。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完了。
我想说这个故事,承载了很多我想表达的东西,我不知道以我现在的笔力,我有没有将他们全部表达到位。
关于宋简和纪姜,其实在我的是非观念之中,我也不能全然给他们定性,我不能说纪姜一定是对的,我也不能说宋简就是愚忠。
就像萨特的存在主义观点。我们来到世上,本就是一场偶然,人生充满荒诞性,无解又诡异。
但我们有幸遇到一个懂我们的认,他用他的方式,独家解释所有的荒谬,收纳我们的肉体和精神。
我们在某个时代里相爱,又时不时地做着另外一个时代的梦。
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这个世上原本也没有救赎,只有相爱之人,独家一份的理解和原谅。
祝我们都有幸遇到这样一个人。
他让你从你自己都不能解的困局里活下来,他一直一直在你眼前。
(我会休息几天,番外更新会在微博里说的,感谢所有陪我一路走来下来的人。历经小半年,终于写完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