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江氏娘亲去世后,不到三个月,江仁海便娶了比江氏还小四岁的卢氏为填房。
刚开始卢氏还小心翼翼,一年后生下长女,对江淮也还不错。
直到又隔了两年,生下一对双生子,获得欣喜若狂的江仁海全部宠爱与信任后,便开始展露本性。
那时宫羽三岁多,正好江氏察觉到自己的疏忽造成了宫羽的疏远,有心想弥补,便忽略了近十岁的江淮。
等过了两年,江淮已被卢氏捧杀得自傲自大,目无尊长,连江氏这个一直将她将儿子的长姐也不亲近了。
不只如此,卢氏骗光了江淮手中他们母亲留给他的遗产,并且让江仁海对这个长子失望至极。
江氏想将江淮改造回以前那个性情温和有礼的江淮,让他专注学业,可为时已晚。
一年多后,刚十四岁的江淮便开始在卢氏的人的唆使下逛青楼。
同时,卢氏的四岁双生子在卢氏的严厉管教下,已经开始学习三字经,表现出优秀的天赋。
年少的江淮抵不住温柔乡的诱惑,彻底放弃学业,也让有了新希望的江仁海,彻底放弃了他。
等到江淮十七开始说亲事,京中家世匹配得上的人家,均不屑一顾时,江淮才醒悟过来,文不成武不就爹不疼的自己,一事无成,于是跑到江氏面前认错痛哭,两姐弟和好如初,关系更胜从前。
“一定是卢氏那个贱人害的阿淮!”江氏怒不可遏,“那个贱人抢了阿娘的位置,夺了她的嫁妆,养废阿淮,迷惑阿爹,让爹与阿淮父子离心!如今居然丧心病狂取他性命!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为阿淮讨个公道,让他死的瞑目!”
江仁海在嫡妻去世不足百日便急忙娶了卢氏,又不足九月生下一女,江氏怀疑两人暗中早有私情,甚至怀疑母亲的病突然恶化,搞不好是两人搞的鬼!
江氏冲到未盖棺的棺材前,含泪看了眼被水浸泡得面目全非的江淮一眼,带头往后院冲去。
宫田予几人只得跟在她身后,陆心颜亦带着白芷青桐慢悠悠跟过去。
青桐道:“小姐,如果这舅少爷真是被继母害死的,那这继母也忒狠心了,比话本子上的那些狠毒妇人还要狠心!”
白芷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两人虽各有所长,然从小生活环境单纯,遇事甚少,所遇最不可思议之事,都是跟陆心颜回广平侯府后发生的。
当时觉得江氏真是可恶极了!
不过现在两人想来,江氏一心只是想谋了陆心颜的嫁妆,却未有害她性命的想法,所以对比之下,觉得卢氏比江氏可恶多了!
两人只是心中这么一想,却未曾说出口。
但她们显然忘了,她们不是俗世中人,又有一技之长,倘若嫁妆没了被休了,依然可以不顾他人眼光,靠自己的本事生活下去。
可若是普通闺阁女子,被休回家,就算不上吊自尽,也会青灯古佛一生,这跟杀了她们有何分别?
陆心颜淡淡道:“这世上的事,只会比画本子里的更残忍更匪夷所思。”
没有残酷的现实,哪有被提炼出来的故事?
“白芷,有看出江淮是怎么死的吗?”
刚刚白芷特意站在棺边,瞧了好几眼。
“表面看来是溺水而亡,若要准确结果,必须仔细检查。”白芷道:“不过我发现他下巴有点淤青,不太明显。”
“落水时不小心磕的?或是醉酒后摔倒磕的?”陆心颜问。
“无从判断,须脱衣检查。”
无论是落水时磕的,还是醉酒摔的,肯定不止下巴一处淤青。
但死者为大,倘若江家人不同意脱衣检查,便无法得知。
“我会尽量找机会让江家人同意检查江淮的尸体。”陆心颜道:“实在不行,找机会夜探。”
白芷小心问道:“小姐,有这个必要吗?”
就算江淮是人为死亡,可若江家人都不追究,她们何必自讨苦吃?
陆心颜微微一笑,却不说话了。
后院某处厢房,江仁海倒在太师椅上,闭目休息。
他今年五十又二,原本娇妻佳儿过得颇为顺心,意气风发不输年轻男子,结果大儿突发溺水而亡。
他对江淮虽失望透顶,但终归是亲儿,闻此噩耗,一夜苍老,面上透着这个年纪的男人开始有的灰败之气。
“老爷,妾身让厨房给您熬了碗参粥,您趁热吃些。”进来的是位三十左右的妇人,面容姣好,眼角微红,身姿一如少女。
全身素净未擦一点脂粉,未戴一点珠钗,正是江仁海的填房卢氏。
“我没胃口,先撤下去。”江仁海闭着眼。
卢氏未听他的吩咐,将粥放到桌上,“老爷,妾身知您心中难受,妾身也很难受,但您从昨晚到现在没有吃过一点东西,妾身担心您挨不住啊!阿淮已经不在了,您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剩下咱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办?”
卢氏说着声音里便带了哭腔,江仁海想起那对聪颖的幼子,倘若没了他的扶持,再聪明绝顶也难有大出息。
意动之下,缓缓睁开眼,“端上来吧。”
卢氏心中一喜,江仁海喝了两口粥后,门外传来看守嬷嬷的声音,“大小姐,小少爷、小少夫人、小小姐,请稍等,老爷夫人在里面,容奴婢先进去通报一声。”
“让开!通报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江氏厉斥,“大少爷刚刚遇难,尸骨未寒,难道你家主子敢在这种时候行勾引之事?”
里面的江仁海听得眉头紧皱,卢氏安抚道:“老爷,大小姐与阿淮一直亲近,将他当成亲生儿子般,如今阿淮骤然逝世,大小姐心里接受不了,才会说出这些失常的话,老爷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江仁海这才面色缓些,高声道:“让他们进来。”
江氏与卢氏水火不容,与江仁海早已不亲,连带宫田予与宫羽对这个外祖父也没什么好感,更别提卢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