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锦衣之下 蓝色狮 2646 字 2天前

舱门外脚步声响起,杨岳领着王方兴还有旗牌官,一前一后地进来。

“这这……这……这……”王方兴一进门便看见那八口整整齐齐的黑漆樟木箱子湿漉漉地摆在地上。

陆绎起身拱手道:“刚刚才找到的,不知道是否就是船上所丢失的生辰纲?”

“对对对!”惊喜交加,王方兴一时顾不得礼数,上前就查看箱中寿礼。与此同时,陆绎摆手示意今夏杨岳都退出去,今夏本想看一出好戏,便偷偷摸摸绕了小半圈,蹲到舱窗下听里头动静。

杨岳朝她打手势,要她随自己下去,今夏不肯,反而拖了他一块儿听墙角。

舱内,王方兴见金器银皿,珠宝首饰,锦帛字画等等全都在,长长地松了口气,转身朝陆绎喜道,“这些箱子是从何处找到的?”

“就在贵船上。”

“我们船上?”王方兴疑惑不解。

“箱子就藏在船底的水密封舱内,至于是怎么藏的,我想你得问你的旗牌官了。”陆绎虽笑着,目光却锐利如刀,一直看着站在王方兴身后侧的黑面旗牌官。

王方兴骤然回头,不可置信道:“沙修竹!”

被唤过沙修竹的黑面旗牌官直直地挺立着,胸膛起伏不定,只瞠视着陆绎……今夏不解陆绎是如何得知此事乃沙修竹所为,冒险起身偷看这旗牌官,身长七尺有余,因常年处于边塞,外露的皮肤皆黝黑粗糙,而双手骨节粗大,显是长期劳作或习武所致。

☆、第九章

“大人明察!”经过短暂的惊愕之后,沙修竹迅速回过神来,朝王方兴道,“卑职对此事一无所知,此间必定有误会!”

“这些蜡油是你让人封上的吧?”陆绎问道。

“这……这是为了防潮。”沙修竹仍说着旧词。

“是这样……”陆绎淡淡一笑,慢悠悠道,“昨夜我因在船上睡不惯,夜半时分到甲板上走了走,你不妨猜猜,我看见了什么……”

双目紧紧地盯着他,沙修竹脸色很难看,半晌说不出话来。

王方兴已然全明白了,抬手就是一掌劈下去,紧跟着又是一狠脚踹过去:“想不到你这混账东西包藏祸心,老子差点被你害死!大将军的生辰纲你也敢动手,寻死的东西!”

沙修竹生得颇为魁梧,皮糙肉厚得很,挨了这两下,身子连晃都未晃一下,怒瞪着王方兴,由于气血上涌,原本的黑面皮泛出隐隐的血红……

“就是俺劫的,如何!”他直挺挺地站着,解下佩刀往地上一掷,并无惧色,“此事是俺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要杀要剐,由得你便是!”

“你……”王方兴气得火冒三丈,“你跟随我八年有余,我自问并不曾亏待于你,你为何要做下这等事,陷我于水火之中?!”沙修竹因功夫了得,且性情耿直,故而颇得信任,在王方兴麾下多年,如今虽犯下事来,一时间又如何下得了手杀他?

“俺知道你怕俺连累了你,在姓仇的面前交不得差。你只管把俺首级割下来,呈给那姓仇的,俺家中也没人了,没啥可牵挂的,死了倒也干脆,好过整日窝窝囊囊过活。”沙修竹又道。

今夏听他说得这等话,暗暗挑大拇指道:“此人倒是条汉子!”

“你身为军中旗牌官,又得王方兴器重,如何窝窝囊囊,你倒是说来听听。”陆绎侧坐圈椅上,饶有兴趣问道。

若换一日,在锦衣卫面前,沙修竹自是谨言慎行,但此时此刻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再管不得许多,当下冷笑道:“俺是粗人,不懂你们朝堂上那些个弯弯绕绕,你们就应该去边塞看看,姓仇的也能算个将军吗?他敢出兵吗!当年曾将军何等神威,却被姓仇害死……”

“曾将军?”今夏努力回想着。

杨岳悄悄提醒她:“曾铣。”

曾铣,字子重,浙江台州黄岩县人,嘉靖八年进士。嘉靖二十五年,升任兵部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嘉靖二十七年,仇鸾上书诬陷曾铣掩败不报,克扣军饷,贿赂首辅夏言。十月,曾铣按律斩,妻子流放两千里。死时家无余财,唯留遗言:“一心报国”。

“原来是他劫这套生辰纲是为了替曾将军报仇,真是有义气!”今夏低声叹着,对沙修竹好感倍增。

舱内,陆绎淡淡朝窗口处扫了眼,接着问沙修竹:“如此说来,你原来在曾铣帐下?此番劫取生辰纲,是为了替曾铣出气?”

“俺不是那等只知私仇的人。”沙修竹愤愤然道,“只因那姓仇的畏敌如虎,只会割死人头冒功,在此等人帐下,俺觉得窝囊,还不如与鞑靼人痛痛快快打一仗,死了的快活!”

王方兴听到此处,眼帘渐渐低垂,静默无语。

今夏掩口低笑,与杨岳附耳道:“难怪常有捷报,原来仇鸾除了吃空晌捞银子,还割死人头冒功。”

“你原准备如何处置这套生辰纲?”陆绎又问。

沙修竹看着他,不屑道:“俺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

陆绎不急不缓道:“信或不信在于我,不妨说来听听。”

“两月前,鞑靼人入关劫掠,姓仇的贪生怕死,不敢出兵,鞑靼人放火烧了几个村子,百姓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冻的冻,饿的饿,病的病……俺们想着劫了这套生辰纲,便分送给他们,算是俺们欠他们的。”

陆绎果然冷笑道:“这由头倒是冠冕堂皇,只怕真等生辰纲到了手,你见了满眼的金银玉器,便是十辈子也赚不到,多半就舍不得撒手了。”

“俺这一世,只图快活,并不为钱财。”沙修竹见陆绎只管盘问,不耐烦起来,“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莫要啰啰嗦嗦的。”

仇鸾的所作所为,王方兴如何能不知,只是他为官多年,宦海沉浮,保家卫国的血性早已被消磨殆尽。他近似麻木地看着那些流离失所饥寒交迫的难民,且从来不知道这个沉默的属下心中暗涌着的屈辱……这种屈辱,仿佛曾经距离他很远,然而随着沙修竹的话,一字一钉嵌入他体内。

“他必定还有同党,待我将他带回船去慢慢审问。陆经历,此番多亏你将生辰纲寻回,我回去后必定禀明大将军。”王方兴故意重重踢了脚沙修竹,“……想死,还没那么容易。”

“且慢,”陆绎起身,站到王方兴面前,直截了当道,“参将大人,请恕我冒犯,此人不能带走。”

“这是为何?”

王方兴看着他,已经开始后悔此事不该惊动陆绎,惊动了锦衣卫,着实麻烦。

陆绎冷冷一笑,不答反问道:“参将大人,他方才所提仇将军割死人头冒功一事,你并未反驳,莫非是真的?”

王方兴微楞,如梦初醒自己方才已经被抓了把柄,迅速道:“不,当然不是真的,是这厮满嘴胡言。”

陆绎点头,冰冷而不失礼数道:“事关重大,不容小视,我身为锦衣卫,职责所在,需带他回去细细问话,还请参将大人多加体谅。”

“这个……”王方兴深知锦衣卫办事作风,只得退一步道,“既是如此,我先叫人将箱子抬回船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