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说得那里话。”陆绎撩袍,落坐在杨岳搬来的圆凳上,笑道,“方才我已问过沈大夫,他说您的腿恢复得不错,只是还需时日静养。”
“唉,老胳膊老腿的,其实没甚打紧的,还让大人费心。”杨程万道。
“这是爹爹的吩咐,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寒暄罢了,杨程万迟疑片刻,才问道:“这些日子,我那小徒儿给大人添麻烦了吧?”
陆绎微微一笑:“还好,毕竟年纪还小,莽撞些,做事难免出些差池,凑合着偶尔也能使唤。她的功夫是您教的?拳脚我不甚清楚,但轻功和您比,可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呀。”
杨程万汗颜道:“这事……这孩子性子活泼,练功难免偷懒,我想她是姑娘家,将来找个好人家才是正经,所以对她也难免纵容了些,让大人见笑了。”
陆绎笑道:“前辈言重了……对了,听说她是被收养的。”
“是……这事说起来……”杨程万直摇头,“这孩子看着挺机灵,其实一点都不懂事,怎么能用这事打扰您呢。”
“言重言重,谈何打扰,她既是您的徒儿,我自然会帮着尽力找一找。”
“不不不,大人,这事您就别管了。”杨程万话说到此处,转头朝杨岳道,“你杵在这里作什么,还不做些茶果,煮壶茶来。”
杨岳应了,只得出屋去。
杨程万看向陆绎,沉重道:“其实夏儿的身世,我早就查明了,只是一直不愿告诉她而已。”
“哦?”
“大人,不知您可否听说过十年前京城一起绑架案,贼首顾小风绑架了大理寺右少卿董栋的夫人和儿子,收到赎金之后撕票。董夫人和他儿子的尸首十天之后才被人在山中发现。”
陆绎点头:“我曾听人说起过此案,后来顾小风死在京城之中,赎金却不知所踪。”
“不错!当时案情错综复杂,据我调查,顾小风绑架董夫人,是因为他自己的夫人和孩子也在别人手中。他是被迫而为,至于那笔赎金,一直都没有追回来。”
陆绎不解:“那么,这案子和令徒有何关系?”
“顾小风有一双儿女,今夏就是那个女孩。”杨程万重重道。
陆绎怔住:“她……是顾小风的女儿!”
“所以我不愿告诉她,生身父亲竟然是贼寇,知道这些,除了心里难受,没别的好处。”杨程万叹口气道,“现下她的养父母对她很好,我实在不愿她再动别的心思。”
“前辈用心,她若知晓,定然会感激的。”陆绎叹道。
“世道弄人,当年顾小风是贼首,谁想得到他的女儿会成了捕快呢。”杨程万朝陆绎道,“请恕我冒昧,此事也请大人守口,不要让她知晓才是。”
“前辈放心,我自然不会说。”
作者有话要说:顾小风的故事在狮子的短篇故事《锁龙里》里有提到过,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第五十八章
今夏已是又跑过一趟谢家,可谢家父子竟然还未回来,家仆想起今日似是谢夫人的祭日,他们很可能去了庙里,大概还得住一夜才回来。她原是想来医馆找杨岳蹭顿饭,但翟姑娘失踪一事沉甸甸地压在心上,她究竟身在何处也不得而知,究竟该不该告诉杨岳呢?
进了医馆之后,她还未到后厢房,便被正端着茶果行来的杨岳喊住。
“小爷,莫进去,陆大人在里头呢。”
今夏一愣:“他来作甚?”
杨岳摇摇头:“我也不甚清楚,大概就是来看看我爹爹的伤势吧。”
今夏总觉得陆绎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已是入了夜,他怎会平白无故走这么一遭:“你听见他们都说什么?”
“无非就是些客套话,爹爹还问你是不是给人家添麻烦了,他也就客气了几句。”
“什么叫客气几句?”今夏不解。
“就是说你功夫差了点,行事莽撞了点,年纪小了点,所以差池多了点。”
“……这、这叫客气,这分明是来告状的吧。”今夏大惊。
“他的语气尚好,听着也不像是告状,再说……小爷,沙修竹都在你手上丢了,他说这些话已经给你留了面儿。”杨岳安慰她。
今夏顺手拿了个茶果塞嘴里,便嚼边叹道:“就算给我留了面儿,头儿听了也肯定不舒服,弄不好还得教训我一通,我不能进去。我今儿一天真是走背字,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儿……大杨,下碗面给我吃吧。”
“行,你等我把茶果端进去。”
“再卧个鸡蛋,行不行?”今夏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行行行。”
待杨岳把茶果送进厢房内,回了灶间便给今夏下了碗鸡蛋面,面条鸡蛋都是现成的,下起来快得很。今夏吃起来更快,一会儿功夫连面带汤都吃得干干净净。
“你这日就没正经吃过饭吧?”杨岳收拾了碗筷,摇头道。
今夏靠着门框看他打水洗碗,心下暗想:翟姑娘的事情还是暂且不说得好,免得他心里没着没落的,等有了进一步的线索,再说不迟。
“我走了,别跟头儿说我来过。”
她出了医馆,站在街上,抬眼处一轮明月当空,照得屋瓦上白亮亮的一片,当真称得上是月色甚好。
身后有脚步声,想是自医馆里出来的人,她并未在意,正举步欲走,便听见有人道:
“这般月色,辜负了岂不有些可惜。”
这声音,一并连这话都熟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