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会,终究是田和菊耐不住寂寞,“你天天这么忙,这么累,就不烦吗?这样的日子,我可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麦芽闭了会眼睛,缓缓睁开,眸色平静的望着屋顶,“可能是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吧,至少这样的日子让我觉得很踏实,就像踩在坚实的土地上,而不是浮在一望无际的水面,有些东西看着华丽,却不真实,就好像富贵华丽的生活,表现上看似乎很诱人,其实它里面隐藏了不知多少危险跟黑暗,这些都是你不懂的。”
田和菊讥笑道:“我是不懂,我也不想懂,我娘说过,我生下来就是要过富贵日子,过人上人的生活,你是没瞧见那些大官夫人人的生活,一出门就是前呼后拥,婢女仆人一大堆,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头上戴的珠光宝翠,这种生活才适合我,不过也是,你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自然是不明白,这做人上人的滋味。”
她说的轻描淡写,可麦芽听的却是心惊肉跳,她老娘到底给她灌输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她是自己得不到,所以才千方百计的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吗?简直是不可理喻。
田和菊既然是这样的想法,麦芽知道此刻多说什么都是枉然,好比和菊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在田和菊心里种下了贪婪的种子,长到现在,已经根深叶茂,难以撼动。
麦芽重重的叹了口气,听着外面田氏时而唠叨的声音,听着鸡圈里,偶尔传来鸡鸣声,说道:“希望你坐在人上人位子时,能做的安稳,别一个不小心掉了下来!”
田和菊哦了一声,声音还是带着讽刺,“昨晚你抱回来的东西,都是姓李的那小子雕给你的吧?”
“是啊,是他给我雕的,你管我那么多做什么,跟你也没关系!”她没啥好瞒,也没啥值的隐瞒的。
田和菊笑道:“你胆子可比我大,先前听说你跟谢文远弄的不清不楚,怎么才几个月,你又跟那个笨小子私定终身了?哦,一我差点忘了,我来的时候,听人说谢文远要定亲了,还是宏家的女儿,加上他现在已中了举人,当然是不要你了,我说的对吧?”
麦芽真是佩服她的毒舌,年纪不大,可心眼却这样多,她先前的想法猜错了。这样聪明的女娃,这样多的心眼跟心计,说不定真的能在老皇帝的后宫混出个样子来呢!不过在此之前,她得有个强大的靠山。如果她老爹是个大官,或者背景显赫的贵族,她还真有可能问鼎后宫,可是现在,她只有给人垫背的份。
麦芽平静的侧起身,盯着她的面容,道:“其实你这是在羡慕我,因为我比你勇敢,至少我敢爱敢恨,我经历过的,也比你多,这样算下来,我的人生至少比你圆满,如果一个人一生都不懂得爱,这跟白活一场有什么区别,”她起身,边整理衣服,边说道:“你不用拿话讽刺我,咱俩年纪差不多大,你的心思,我了解,如果真的不想任你娘摆布,又何必勉强自己呢,不如找个你喜欢的人嫁了,以后跟他生儿育女,让他守着你过一辈子,这样的日子难道不算做幸福吗?行了,你慢慢在这儿浪费时间吧,我要出去干活了。”她才不管田和菊要做何感想,她算是看清了,田和菊不光是爱慕虚荣,还是十足的胆小鬼,明明自己也有渴望,却极力压仰着,只让贪婪的思想主宰自己,她是既可怜又可悲。
休息了一会,麦芽不仅没有轻松,反而被田和菊讲的心里闷闷的,看着远处灰蒙蒙的一片天空,她这心,也跟着蒙上一层灰布。
院里,田氏刚刚拌好的鹅食跟鸭食,准备端到后面小池塘去喂,现在离烧中饭还有一会,麦芽便主动要求替她去了。
后面的这处小池塘,长宽不过几十米,如今成了田家专门的养殖场。水塘边栽了几棵杨柳树,长长的枝条垂下,有些弯到水里,形成一大片阴凉,正好成了鸭子的嬉戏场。
麦芽已经换了草鞋,因为地上都是鸭粪鹅粪,这样就不怕把鞋子给弄脏了。她将食盆放在地上,唤了几声。话说,这唤声也是有讲究,唤鸡,唤鸭跟唤鹅,唤声都不一样,她是看着田氏唤,然后跟着学的,这些牲口们习惯了主人的叫唤声,你只要一唤,它立马就晓得要吃饭了,扑着翅膀就往岸上跑来了。
先前给它们喂食还不用看着,可自从入了秋,从后山飞出来觅食的鸟逐渐多了起来。要是不看着,没一会,那些鸟的数量就比鸭鹅还多。
鸭子跟鹅还不能在一个地方喂食,不然非得打架不可。它们之间隔着篱笆,两边都用竹子圈起来。
她家的鸭子一直养的都不错,当初买来的时候也有一斤多,经过一个夏天的喂养,加上这塘里原先就有不少小鱼小虾,所以鸭子长的走路都歪歪扭扭,肥的很。麦芽寻思着,明年一开春还得在塘里多放些小鱼苗,这里没有专门浮华鱼苗的地方,不过可以到河里去捕捞,再放进塘里,也是一样的。
笨鹅胆子就是大,她上前去拿吃完的食盆,它们就伸着脖子,朝她叨来。她听娘说,鹅身上都有虱子,一旦叨到人,也会把虱子传到人身上,那种感觉……很恶心,所以她一向离鹅远远的。
她正收拾盆,顺便用带着的铁锹把地上的鹅粪鸭粪简单清理一下,她想着这些都是肥地的好东西,可又不想弄回家,太远了。
于是就顺手在塘梗边挖了几锹,平整了块地方出来,把粪都堆在一块。她瞧着这块塘梗阻宽的很,等到播种油菜籽的时候,也能在这里种一些,虽然这里不如田地肥沃,但聊胜于无,再说了,有这些天然的肥料,还怕它长不出黄灿灿的油菜吗?
她正挖的专心,忽然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蹭着她的脚,回头一看,原来是她家的小狗,它长的很快,加上田家给它的伙食好,才几天的功夫,已经大了一圈,跑起道来也有劲的很,还经常跑到鸡笼跟前转悠,惹得母鸡咯咯叫,公鸡扑着翅膀,气的要啄它。
“你咋又跑来了,可不许撵我家的鹅,听见没?”估计它也是没听见,果然,小黑狗很快发现,正在岸上清理羽毛的鹅群,它站着看了一会,就要上去撵。
麦芽把铁锹往地上一戳,吼道:“小黑,你再敢撵它们,今儿中午就不给你吃饭哩!”
“你就算叫的再大声,它也听不懂啊,”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忽然从麦芽身后冒出来。接着,另个她很熟悉的声音也加了进来,“是哩,你不会是被你那位堂妹气坏了吧,咋都会跟狗交流了哩?”
麦芽笑着回过身,看着眼前花儿似的两个女娃,后面一个讲话的人,她一听就听出是林翠,而先前的那个,看她跟林翠站在一起,又是她没见过的,想必就是她那位表姐郑玉。
林翠怕她不认识,忙给她介绍道:“麦芽,她就是我表姐,郑玉,你还记得不?”
郑玉调侃道:“只怕她贵人多忘事,早就把我给忘了呢,是吧,麦芽?”
被她这样一讲,麦芽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是忘记了,可那是因为……唉,不提也罢,只当重新认识不就成了,“你说错了,我可不是贵人,我只是平凡的村姑罢了,哪敢随便把人给忘了呢,林翠怕是也跟你说过了,我先前生了场重病,脑子给烧坏了,没痴没傻就不错了!”
林翠跟郑玉被她逗的呵呵直笑。林翠道:“你不光脑子没笨,反而比以前还聪明了,我还总跟我表姐说,你做的菜好吃,这是我们榆树村公认的,不是我瞎说哦!”
郑玉也笑,她长的细眼睛,细眉毛,脸儿也小小的,一笑起来,眉眼弯弯,煞是好看。
麦芽对郑玉道:“那你昨儿咋不跟他们一块到我家去呢,后来带的菜,都凉了吧?”
郑玉摇头道:“没有,就是凉了也好吃,你做的菜比我娘烧的还要好吃哩,改天我真要好好跟你学学。”
麦芽观察到,她在提及她娘时,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伤感,也不晓得她家里的事怎么样了,不过,如果真要没事,她也不会待在林翠家不回去,只怕……
既然碰到了,三个女娃便一块坐到河塘边聊天。田氏是最疼闺女的,就算麦芽玩的忘记烧午饭,她也不会凶一句,她晓得麦芽是懂事的娃,不管怎么做,都有她的道理。
她们就坐在大柳树下,现在气温正凉爽,虽然快到正午,太阳有点大,可坐在大柳树,却凉快的很,一阵接着一阵的微风吹过,带着柳枝条一块飞舞,简直能用如诗如画来形容。
还有塘梗上成片开放的野蒿,开着黄色的小花。就在她们坐着的脚边,就有含苞欲放的野菊花,看那花朵的形状,开花之后,应该是白色的。
林翠瞧她盯着野菊花瞧,打趣道:“你又在想啥心事呢!”
麦芽回过神,笑看着她俩,“没有哇,我在想,这片野地里的菊花都是白色的吗?”
林翠想了下,“也不会是,你家门口的小溪沟边上都是白色的,田梗上,还有荒坡上,却有好些黄色的,还有粉色的大叶菊呢,你问这个做啥?”
麦芽笑道:“菊花也好东西,阴干了之后,可以泡茶,也可以做香包,总之,泡茶喝是最好的,等山里的菊花开了,我带你们做菊花茶。”
郑玉惊奇道:“菊花还可以泡茶喝,这我还真没听过,不过做香包好像是可以。”
麦芽道:“当然可以了,不管做啥,都要敢于尝试嘛,反正又没啥话处,你们说是吧?我看这样好了,你们中午就别回去了,到我家吃饭,郑玉,你不是说想吃我做的菜吗?反正我中午也得准备,不如就一块去吧?”
郑玉猛摇头,“今天可不行,我跟表妹就是回去做饭的,看见你在这,才停下跟你讲几句话,过会我小姨他们都要回去吃饭,林虎中午下了学,也要吃饭,他下午还得去学堂,哪能再到你家溜一圈!”
林翠却听出麦芽话里不同的意思,问道:“你二叔他们还没走?”
麦芽摇了摇头,“他是走了,可他把宝贝女儿留下了,那可是位难伺候的主,我二伯母说……”麦芽学着和菊娘讲话的样子,阴阳怪气的给她俩学话,“我家和菊将来,那是要进宫伺候皇上的,以后就是后宫里的主子,你可得伺候好了,不能怠慢了。”
林翠跟郑玉瞧她学的像,都被逗笑了,郑玉道:“几年不见,你性子活泼了不少呢!”
林翠调侃道:“她岂止是活泼,完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脾气燥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