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卖鞋的老板是个年纪挺大的婆婆,这么冷的天,她身上的衣服还单薄的很,听见麦芽问话,婆婆扯开干裂的嘴巴,笑着道:“姑娘,你真有眼光,这鞋都是我媳妇做的,她绣的花样,是咱们村最好看的,本来一双鞋要二十文,你要买两双,我当然给你便宜些,给三十五文吧,不能再少了,这绣花样可是又费功夫,又费时间,也不容易啊!”
“成,那就三十五文,”麦芽爽快的掏出钱,并不还价了,数了三十五给她。
老婆婆笑眯眯的接过钱,其实三十五文不算贵,也不算便宜,她先前碰到个人,一双鞋整整还了五文钱,还说贵。
其实麦芽是心软,要是眼前卖鞋的人,换作是常见的小摊贩,说不定她也得死还到底。但看着人家年纪这样大了,还顶着风雪守在这,她哪会忍心再压价。
“丫头,谢谢了,你真是好娃,”老婆婆得了钱,眼睛笑弯成了一条细缝,殷勤的把鞋用一块碎布包上,在上面还打了个结,“丫头,给,穿的好下次再来,我这摊子每逢红集都来,就在这儿,不挪地方。”
麦芽接过布包,搁进哥哥背的竹篓里,再盖上盖上,转身对婆婆道了别,便拉着哥哥走了。
冬生纳闷的问道:“你咋知道郑玉穿多大的鞋,要是买的不合适咋办?”这是他现在比较关心的问题,而自动忽略了,要不要给郑玉送鞋的问题。
麦芽笑的神秘,“这个问题你就不用问了,既然买了,我自然就有办法照着郑玉的尺寸买。”
麦芽打定主意不跟哥哥讲了,身边还有很多卖年货的,今儿她的目的可不在这件事情上。
说实话,要不是陈掌柜给田家结了账,他们这会哪里有钱要这里办年货。不过,困难的日子总会过去,田家的小生意还在继续做,今儿他们来的时候,把生板栗也带来了,待会回去的时候,让哥哥教小六炒,要是卖的好,他们再往县城里头送。
街边的小摊上一个接一个的摆着,好些麦芽认得,不过是自制的麻饼,白切糖,芝麻糖,还有香气扑鼻的花生酥。
那麻饼个头不大,要是以冬生的嘴巴,一口一个都不成问题,也因为它小,所以里面的馅料才更足,吃着也更香。除了这个之外,麦芽最喜欢的,还是那个花生酥,她喜欢花生跟酥糖裹在一起的那种酥香口感。
麦芽只是看,面带笑容的看着那些摊位。她没打算买很多吃食,家里自产的也很多,那糖炒板栗也很好吃,不买也是够了的。
冬生转头瞧见妹妹这副模样,笑着掏出自己带着的钱袋子,到那糖饼摊上,每样都买了一小包,说是小包,其实份量也不少。
“哥,别买了,够多了,”麦芽看他还要买,知道哥哥是疼她,可是他买的也太多了,每样甜食都不放过,肯定要不少钱呢!
冬生坚持买完最后一亲,转过身对她道:“等你成了亲,就不是哥哥买给你吃了。”
他说这话,麦芽一下就明白了,不管明年是她先成亲,还是哥哥成亲,等到他们兄妹俩都有了家庭,哥哥便不能再像这样一心疼着妹妹,妹妹也不用他的疼爱,以后自然有她的相公去疼她爱她,到那里,只怕他这个哥哥也要靠边站了。
麦芽心里一酸,“哥,以后你有了媳妇,可不要忘了妹妹哪!”
冬生已经把装好的东西,都放在背篓里,看见麦芽眼里泛起的泪光,好笑道:“傻丫头,哭什么,又跟以前一样了,动不动就爱哭鼻子。”
麦芽使劲眨了眨眼睛,然后瞪着大眼睛,跟他争辩道:“我哪里有哭,是你看花了,我们再到那边去看看吧!”她拽起哥哥,就要往人群里钻。
因为人多,她个头小,也看不清前面的路,却不想撞在一个人身上,眼前飘过一片红光。
“呃,对不起,对不起,”麦芽连眼睛都没抬,也不晓得撞到的人是谁,就赶忙道歉。
冬生一直跟着她,冷不丁的把妹妹往后面拉了拉,眼神冷淡的看着眼前之人。
麦芽感觉气氛不对,这才抬头看,原来她撞上的人,是谢红秀,那个嫁了县衙捕头的谢红秀。
他们兄妹俩个呆滞了片刻,谢红秀倒是很热情的招呼道:“哟,你不是田麦芽吗?这是来赶集办年货的吗?”
“对,快过年了,当然得办年货,”麦芽笑着回答她,同时也瞧见她身后不远处站着李武,瞧他站着的姿势,带着十足的保护,再看看谢红秀挺着的身形,虽然肚子还没有多大,大概只有三个月左右,但这架势却是摆的十足。腰挺着,肚子也挺着,把三个月还没出的身形,硬生生挺的跟五个多月似的。
冬生一直冷眼看着他们,他对谢红秀无所谓喜欢,也无所谓不喜欢,好来好去,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刚才田麦芽又撞上她了了,又那么客气的道歉,她不必再拿乔。
谢红秀打量了下麦芽的穿着,拿着块丝帕,故作惋惜的道:“既然都过年了,你娘咋不说给你做几件新衣服,瞧着身上穿的,连我家婢女都不如,真是可怜,你说当初你要是肯从了我大哥,做他的妾,现在好歹也能有婢女伺候着,哪用在干这等下人的活,你啊,就是嘴皮子硬,是不是还想跟我哥谈啥条件哪?”
麦芽还来得及回她,就感觉哥哥好像生气了,周围那些路过的人,不明所以,听见妾之类的词,难免会对她另眼相看,都在想,这么一个好端端的女娃,却整天寻思着给人做妾。
那些异样的眼光,麦芽是不在意的,人家又认得她,管他们怎么想呢!
可她不在意,不代表哥哥也不在意。冬生沉着嗓音,冷冷的拉起麦芽,“我们走,别跟这种人说话。”
他劲大,麦芽被拽的身子一歪,便要绕开谢红秀他们。
谢红秀一听冬生竟敢这么跟他说话,气不打一处来。她最近是被人惯着,又因为怀了身孕,婆家人自然都把她当宝,而因着李武是县衙的捕头,身份自是不一般,出了衙门,在外面,人人见了都要对他点头哈腰,恭敬之情不敢怠慢。于是乎,谢红秀也跟着沾了光,所以她这高傲的脾气越发膨胀的厉害。
她上前一把抓住麦芽的衣袖,挑着描画过的眉梢,高声道:“田冬生,你把话讲清楚了,啥叫这种人,我这种人咋了,你又算得上哪种人,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麦芽听她讲出这样一番话,顿时也气不打一处来,猛的挣开她的手。可能力气过大,也可能是谢红秀没站稳,她身子竟往后倒了一下,好在李武一直就站在那,及时扶住她,就算没扶住也不至于摔着,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样脆弱。
那一瞬间,麦芽心里也有一点点慌,倒不是她怕谢红秀,而是,人家毕竟身怀六甲,要是真摔着了,她良心也不安。
李武扶住谢红秀,再抬眼看麦芽他们时,眼里露出凶光,两眼瞪的跟铜铃似的,“放肆,你们是想进县衙的大牢过这个年吗?”
李武这一声吼,声量足,气场足,要是搁在平常女娃身上,这会只怕要哭翻了。而且李武这人天生适合做捕头,满脸的凶光,不做捕头真是枉费人才。
但麦芽只是稍稍愣了个神,冬生护着妹妹,把她拉到身后,心里有气,说话也冲的很,“李捕头,我妹妹不是故意的,再说,是她先拉着我妹妹,虽然我们是一个村子的人,可我们两家并不熟,没必要在街上拉拉扯扯的,叫人看见,怕要说闲话。”
谢红秀这脾气娇惯上来了,哪里见得别人不给她面子,不看她脸色。
她忽视冷笑一声,道:“要讲闲话是就讲了,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你当初是咋勾引我大哥的?田麦芽,当初你那所作所为,早都传为笑柄了,现在才想起来维护名誉,晚啦!”
因这吵闹,他们四个人又站在街道中心,很快就有人围观。田氏因为在专心买东西,身边吵吵嚷嚷的,想着麦芽有冬生护着,也没注意到他们这边。
人多了,议论的也多。猜测、贬夷、私语之声越来越多。
冬生急的满头大汗,他是不怕跟他们吵架,可他怕影响妹妹的声誉。想起人言可畏,他想赶紧拉起妹妹就走,不屑于去跟他们计较。
谢红秀见他们要走,忙回头冲李武哀怨的看了一眼。
李武也不知怎么想的,拿着佩剑,突然就横在他们面前。
人群中暴发一阵唏嘘,他们都是平头老百姓,见到官兵使兵器,早吓的腿脚发软,有些胆小的,甚至都捂上眼睛,退后跑开了。
冬生身子僵硬,一时定在那。
麦芽看看他们彼此的表情,而后安抚的拍了下哥哥的手,示意他不要着急,转而眼神平静的对上李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