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2 / 2)

暗仓内一片寂寂的静。

少年人赤*裸着身子,因为不属于「商品」,已经饿得脱了形,身上爬满鲜红狰狞的鞭痕,被烙铁烫熟的皮肤已经溃烂出脓。从凌乱微湿的长发间露出一双清亮澄澈的眼睛,天青色的眸子似平静的水面掀起一丝波澜,闪烁不定,戒备又好奇地瞧着站在不远处的杜言疏。

烛影重重,少年的目光掠过对方细长浅淡的眉眼,最后停留在杜言疏眼尾那粒血红的痣上。

这粒生在右眼的红色泪痣,一直是杜言疏的心结,每次他瞧见那点嫣嫣的红,总觉着触目惊心的违和与厌恶,一张清淡的相貌因这点煞风景的痣破了。

却不知,在别人眼里,这点妖娆的冲突却十分赏心悦目,再和谐美妙不过。

杜言疏沉吟片刻,微微抬起下巴,目不斜视冷冷道:“这条鱼,我要了。”

“……”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这条鱼我要了

宋珂(悄咪咪开心):要被这位好看的大哥哥捡回家了?

老板:客官,这鱼要清蒸还是红烧?

小叔:腌了

宋珂:……已经仿佛是条咸鱼

☆、买鲛

老板闻言先是一愣,回过味儿来眼角眉梢堆了笑,却还佯作一副童叟无欺的口气:“公子要不要先验验货,瞧瞧他的鱼尾形貌成色?”

杜言疏听到鱼尾两字心头一紧:“不用验。”

老板瞧这小公子如此痛快,眼珠子贼溜溜一转,便开了个天价,杜言疏也丝毫不犹豫,掏出银票会了账,难得遇见如此阔绰好应付的客人,老板一脸肥肉都快笑出油来,反复叮嘱道:“公子记住,这少年是人鲛混血,只将他的腿浸入水中,鱼尾便显出来了,鲛人恢复力极强,他身上这些伤,不出半个月定能痊愈,保证不留疤。”

杜言疏太阳穴隐隐跳动,面上只淡然点了点头,微眯起眼打量瑟缩在笼子角落里的少年人,瞧他瘦得可怜,只剩一层薄皮包着骨头,街头的小叫花子怕是都比他多几两肉,手脚爬满青紫的冻疮,小腿手臂上几十条深红渗血的鞭痕触目惊心,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整个人似从地狱爬回人间的可怜鬼,只得一双眼睛清透有力,不卑不亢。

少年将两人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知晓自己被当做商品卖与人,又羞又恨,面上一阵青一阵红,狠狠用前牙咬住嘴唇,血腥气弥散开来仍不罢休,身子越缩越小紧紧蜷做一团,一双天青色的眸子却隐藏在遮脸的黑发后,炯炯地盯着这位面目清冷的买主,恨不能飞天遁地隐了身形。

“寻些衣裳让他穿了罢——”杜言疏顿了顿,又补充道:“用棉被裹着也行。”

“……”

似觉察到少年的窘迫,杜言疏敛了目光移向别处,没想到啊没想到,纵横一世无恶不作的鲛人魔头小时候竟混得这么惨?再遇的心境比预料中要平和得多,他很难将眼前这个困兽般的少年与那丧心病狂的魔头看做同一人,竟生出一些些不被自己承认的怜悯之情……

老板得了一笔横财,心中喜悦面上和气,领了吩咐便点头哈腰退出去寻合适衣裳,脚步声渐行渐远,舱内又恢复了沉寂。

杜言疏与宋珂两两相望,彼此不言语,僵持着都不愿先移开视线,半晌,杜言疏微微眯了眯眼,从牙缝里挤出清冷的声音:“你叫宋珂?”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声音不大,低似自语,耳力敏锐的宋珂却捕捉到了,身子明显颤了颤,面上血色顿失,猛然抬起脑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陌生人。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知晓自己的名字,宋珂——

从未有人将他当做一个真正「人」来看待,更不会关心他叫什么名字,只梦里依稀听到爹娘唤他宋珂……少年的嘴唇微微发颤,虽有疑惑,心底却觉出一种模糊的怀念来。

杜言疏将宋珂动摇的神情瞧在眼里,先是不解,揣摩了一番也渐渐回过味儿,反而不知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他不会更不愿抚慰人,气氛顿时有些局促尴尬。

恰好此时尹老板寻了套簇新的衣服来,朝负手立于旁的杜言疏殷勤一笑,将烛台放于台阶上,便手脚麻利地取出钥匙打开铁笼子,把衣服递与宋珂让其换上。

宋珂抱着衣裳仍缩着身体无动作,杜言疏会意,想十四五岁的少年也知羞了,故侧过身子垂下视线不去瞧他。

衣料窸窣摩擦的声音传来,更显沉寂,杜言疏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对宋珂现在的悲惨境况有些诧异,怎么说他爹宋斯如也曾是杜家大公子,怎的把儿子养成这可怜模样,竟流落到鲛人贩子手中差点活活饿死?

难不成早已遭遇不测……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台阶上的烛火闪了闪,倏忽灭了,从天窗漏下的月光此刻正移至铁笼子处——

“救命啊啊啊吃人啦啊啊啊——!”

尹老板凄厉的哀嚎打破沉寂,杜言疏瞳孔骤然一缩,猛然转过身去,清冷的月色下隐约瞧见尹老板跪倒在地,捂着手臂哀嚎不止,瑟瑟发抖从笼子里滚了出来,而此刻宋珂抬起眼,冷冷月色下原本天青的眸子已变成混浊的血红色,嘴角残留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自喉间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异声响,活脱脱一具异变的鬼尸……

而他面上的神情,杜言疏看得分明,惊惧交加,没有一丝半点嗜血的暴戾。

泣血蛊——!

杜言疏面色不变,敛息凝神将灵力汇于指尖,身形微动,月影轻晃,人已移至宋珂近前。

宋珂只觉头部胀痛欲裂,四肢僵硬百骸凝滞,心神混乱似被恶灵附体不受控制,被蛊惑般直朝杜言疏脖子处扑咬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杜言疏一手捏住他下颌,一手按住他眉间,源源不断的灵力汇入宋珂体内,温暖和煦的灵流在他全身经脉中游走,无孔不入渗透骨髓,柔和的灵力将他层层叠叠包裹了起来,躁动不安的情绪缓缓被抚平,宋珂感受到了魂核深处久违的安宁——

混浊的血色渐渐褪去,天青的眸子又恢复了清明透彻,月色下似有泪光闪烁,宋珂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拽住杜言疏的衣袖,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一句谢谢到了嘴边,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气力全失的身子骤然倒下,双眼一合,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杜言疏下意识的托住倒下去的宋珂,略微迟疑了一番,最终还是没放手,只将手从对方腰部移至后领口,以提小猫的姿态,轻而易举地将宋珂半拎半拉拖出了铁笼。

可这宋珂哪里是什么小猫,明明是条惹人烦的鱼……这般想着,杜言疏面上显现几分不易察觉的嫌弃。

作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宋珂的身子真是轻得骇人,杜言疏皱眉,垂眼瞧了这昏迷的家伙片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泣血蛊乃是最诡秘狠毒的巫蛊之术,夜行鬼女一族最喜以人类幼子身体培养此巫蛊。

十多年前夜行鬼女为祸人间,专盗取人类男童关在洞府中圈养,日日喂食妖血,以男童身体为容器养制泣血蛊,那些被作为蛊虫容器的男童十之八*九都命丧于蛊毒,幸存下来的孩童也失了人的本性,变成一具嗜血的傀儡,碰上根骨极佳意志力极强的,平日里与普通人无异,只十五月圆之夜方露嗜血本性。

杜言疏更是肯定,当年宋斯如定是遭遇不测,使得幼子落入夜行鬼女手中,成为培育泣血蛊的容器。

蛊毒入髓,渡灵气虽能暂时抑制泣血蛊毒的发作,却不能根除,要想彻底治愈,毒发之时万不可沾染血腥,每个月圆之夜得硬生生捱过去,忍受比剥皮抽筋还要难熬千百倍的痛苦,辅以清净决调理,挨够三十六个月圆夜,蛊毒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