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自己那点龌蹉的心思,是逾越,是禁忌,不为世间所容。
如今,老前辈轻轻巧巧一句玩笑话,便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清尘前辈又嘿嘿一笑:“老夫这双眼睛虽然瞧不见,心里却比寻常人要看得透,活到我这年纪什么事儿没见过?你这心思也算不得什么,不用如此慌张。”
旁观者清,清尘君一双眼睛虽废了,却不见得比寻常人瞎,他自诩年少也曾轻狂过,什么事儿看不透?这小子的言行举止,分明就是喜欢他小叔,只可惜他那小叔当局者迷,觉察不出侄儿的心思,甚至隐隐有堤防戒备之意。
杜引之一时被看穿心思乱了方寸,心虚得舌头打了结,竟无法反驳应对,沉吟了半晌,口干舌燥心神不宁道:“前辈,您就别打趣晚辈了。”
老前辈啧了啧,笑道:“不坦诚。”
杜引之定了定心神,他本就生得眉目俊朗,只消谦谦一笑,便显得坦荡磊落:“僭越之心,晚辈万不敢有。”
清尘前辈是块老辣的姜,自然不会被他谦和得体的伪装唬住,隐匿后闲得骨头痒痒,好不容易逮到个可以打趣的对象,自然不会轻易作罢:“小子,若老夫告诉你,我可以看透你小叔的心思,你不想知晓么?”
闻言,杜引之身子猛地一颤,心中纠结动摇,竟一时无语。
“哈哈,罢了罢了,横竖老夫的话你不相信,我就不自讨没趣,不讲了不讲了。”说着还摆了摆手,一副了无兴趣的模样。
“……”杜引之自然知道老前辈在故意吊他胃口,又不好厚着脸皮去问,可,话断在此处,如鲠在喉,十分不甘。
小叔究竟,对自己是怎样的心思?不敢想……
“小子,这样罢,你信不过我的话,难道还信不过自己的眼睛?我给你一个好东西,你自个儿去看对方的心思,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诶,养鱼为患
引之:不怕,那换我养小叔……
不可描述……
引之:小叔可吃好了?
小叔:……到底是谁喂饱谁o(*≧▽≦)ツ ~ ┴┴
……
鞠躬感谢猫豆儿; 骨碌碌; a臀 投喂小鱼儿营养液
小鱼儿吃得肚皮圆鼓鼓的了
引之:小叔我是不是怀了鱼籽?
小叔:明明被哔——的是我你怀个毛!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小鱼儿可以化身锦鲤哟
☆、枕蝶
有眠蝉,自然有枕蝶。
庄州东冀岛有一灵物,蝶形,栖息枕畔,游离于梦的边缘,暮生朝死,以灵火燃其尸可入他人梦境,故枕蝶又名引梦蝶。
修行之人,梦境乃过往残影、预言或本心所化,以灵力燃枕蝶入梦,可窥见对方心境。
段清尘掏出一只琉璃小盒悄悄递与杜引之:“待对方睡着入梦之时,取他一根头发,用灵力化火与枕蝶一道儿燃了,那缕烟气能引你进入他的梦境。”
他故意不点明,口中所指的「对方」自然是杜言疏,世人顾忌脸面,讲究光明磊落,他能理解,但感情一事毕竟不同,斤斤计较畏首畏尾,只会错失良机。
他不知杜言疏那小子究竟防备警惕些什么,也没兴趣知晓,该清楚的人清楚便成,或许还能解开彼此心结,促成姻缘一桩,也是功德一件。
也算对得住当年宋雪明杜子循请他喝的花酒。
杜引之迟疑了番,清尘前辈压低声音笑:“我们能在此一遇也是缘分,东西算我硬塞给你,用不用是你的事,不必顾忌。”
话已至此,再推脱不收就是大不敬了,犹犹豫豫接过小盒,杜引之面上越发灼热滚烫,声音却毫不含糊:“多谢前辈。”
收是一回事,用又是一回事,燃枕蝶入梦不算光明磊落之举,当然,杜引之顾忌的不仅仅是这个,他害怕入了小叔的梦,看到了自己不想看的东西,那日小叔的梦呓分明是让他滚……
可也许正因如此,他才更应该去看看……
杜引之前手刚把琉璃小盒收进衣襟,杜言疏后脚便端着茶壶茶杯来了,他鲜少做这种端茶倒水之事,动作算不上利落,又有些洁癖的小毛病,遂去了许久。
敛去面上的异色,杜引之十分珍惜地喝着小叔亲手沏的茶,偶尔朝对方瓷白的脸上瞧一眼,神思就似这一室的茶香,飘飘渺渺朦朦胧胧。
喝了茶,润了嗓,清尘前辈终于悠悠然将眠蝉之事道来。
眠蝉对人本身无害这一点,他们叔侄两都已清楚,可眠蝉的好处,《巫莱志》却没有记载。
“眠蝉之所以能让人久眠不醒,又不损其阳元,是因为它在给人织梦。”
“织梦?”
清尘前辈缓缓点头:“虚妄的好梦,已逝的时光,已赴黄泉的故人,未能弥补的遗憾,都能在眠蝉所织造的梦境中显现。”
杜言疏眉头微蹙,心中了然:“那些人不是被困于梦境,而是自己不愿醒。”
在初雪造访之际,万物沉睡,无需耕作,百无聊赖的人们便沉溺于虚无的美梦么……
“就是如此,眠蝉于人,百利而无一害,让愿意沉睡之人不醒,这正是我千里迢迢将他们带来此地的缘故。”
杜言疏忖度片刻,微微摇头:“不对。”
段清尘朗声一笑,对杜言疏道:“你这一点,真是像足了你爹呢。”让人沉溺逃避之物,绝非正道,当年他们也因这缘故,时常意见相左,甚至起了争执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