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当时的立场跟简单,不管杨氏是否谋反,不管他家奴婢是否诬告,这都是个杀鸡儆猴的好机会。当时皇帝正杀兄夺位,底下非议者颇多,蠢蠢欲动的人也不少,着实需要一件事情来“杀鸡儆猴!”
杨氏便是他挑中的那只鸡。
有长孙无忌做决断,改过了卷宗,将着奴婢改为十年前已经自赎为良民,这样他的口供就具有了效力,那一支杨氏很快就被问斩,而其他不安分的人在见识了皇帝的铁腕之后,都乖乖的噤声。皇帝站稳了脚跟,这才慢慢开始用礼贤下士,虚怀若谷来刷自己的好感度和名声值。
长孙冲长大时,这件案子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早已被人遗忘。当时长孙无忌很为自己编纂的贞观律感到自豪,所以在长孙冲对着史书无兴趣之后,便教他律法,而长孙冲也是在学习的过程中,在着父亲的书房看到了这个案件的原件。他按照律法上的条条框框来套,发现杨氏罪不至死,可却又记得小时候看杨氏问斩的画面,便去大理寺调出了卷宗,结果就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我曾经拿着这件事去问过父亲,结果父亲并不认错,还说律法就是为了维护国家安定而被制定出来的,那他自然也可以因为需要而修改。”长孙冲摇摇头,“可我认为这是不一样的。如果我们制定了法律,连自己都不能遵守,还要它做什么?如果随便就因为自己的利益而篡改,那法又有何存在的意义?”
“我那个时候认识到,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来源于皇帝的一句话,所以我们制定的法律条文,背下的条款都是笑话,便没有兴趣再做这个了。”长孙冲看着长孙颖,“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是在我心目中,我们唯一能与杨家结仇的,大约也就只有这件事吧。”
“那造反的那支杨族怎么样了?”长孙颖听着长孙冲的这番描述,只觉得心头一紧。
“都死光了吧。因为当时说只诛首恶,不问其它,所以案件并没有被扩大,杨氏的其它旁支并未受到牵连,因此也没有人反对,所以这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结束了。到现在估计知道的人都不多。”长孙冲挠了挠头,然后不解的看着长孙颖,“你问这些事,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第177章 意外
“没什么,只是忽然遇到了杨家的人,对我好像有些误会,不是什么大事。”长孙颖摇了摇头,然后委婉的长孙冲,“你入道后,父亲很担心你,所以你没事儿就多会回家里看看吧。”
“你怎么忽然对家里头这么,”长孙冲抱着手比划了下,有些不知道如何形容她的这种态度。
按照他所知道的的状况,长孙颖与家里的关系可算不上好。她出嫁前在家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出嫁之后因为长孙氏受到的连累不少,得到的助益却很有限。
所以别的姐妹说让他关心父亲还寻常,可长孙颖说这话,却让他觉得很违和。。
“只有当了父母,才能了解父母的苦心。最近陛下让忠儿去了前面念书,我们五日才能见一面,心中想他的厉害,才恍然察觉当我们离开家时,父母应该也是这样子的吧。”长孙颖笑了笑,“父亲最疼你,你虽然不能为了他去违背感情的做一些事,可是能让他多看看,也算是种孝顺吧。”
“你果然还是那么善良,”长孙冲在心里头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个庶妹是善良且温和的,所以见着长孙颖这么劝她,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设定,点点头同意道,“我会抽空回家去看看的。”
“父亲年纪大了,性子难免有些倔强,对你都能如此,他人可想而知,所以若你觉得他有与人龌龊的时候,尽可能的劝着他点。有解决不了的也可以派人送信给我,我毕竟在陛□边,多少有些用。”长孙颖不能明着告诉长孙冲李治想要动长孙家的手,只能用这种法子提示长孙冲观察着四周,末了还特意加上一句,“咱们这样的人家,原本就是别人的肉中刺眼中钉,真是一点儿事儿都不敢有。如今父亲年事已高,我们这些也只能依仗你了。”
长孙冲虽然入道,可说实话,哪怕他再方外人,长孙家的烙印也是脱不了的,长孙颖十分怕他当真撒手不管事,所以反复的刷他的责任感。
“妹妹果然大了,你说的我都晓得,之前在家中不觉得,如今跳出来看看,也着实体会到咱们家的危险,”长孙冲的态度让着长孙颖十分满意,一点儿都不中二,甚至还褪去了先前的理想主义,跟长孙颖说话时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其实整个长孙家跟你一样,都是容若福祸系于一人。”
长孙冲有这番觉悟,让着长孙颖觉得十分意外,她郑重的点了点头,能被人理解的感觉真好。
长孙冲离开之后,长孙颖等了等,确定没有人之后,这才从着屋檐角落下离开。
“咦,”长孙颖走过前面花丛,看到一旁树枝上挂落的香囊,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伸手将着那香囊摘了下来,“这是哥哥留下的吧。”
香囊质地很好,一看就是上品,款式简单,上面绣着松鹤图,明显是男子的饰物。
这地头刚才就她跟长孙冲站过,长孙冲是世家公子出身,就算是入道,在衣食住行上也不见得有多朴素,所以身上仍然香囊也不意外。长孙颖刚才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小东西,但觉得这东西是他的落下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等私密的东西,留在外面容易生事端,”长孙颖将着香囊拿在鼻尖浅浅的嗅了嗅,她对于调香一事不太在行,也闻不出是什么香料。
香囊属于贴身物品,若是被别的女人捡到了,给长孙冲惹出什么桃色绯闻,那大家的面子上都不好看。所以长孙颖略一思索,就索性直接收到了袖子里带走。
等着长孙颖离开后,过了不久,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站着的一个人影走了出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她慢慢的走过来,蹲在长孙颖刚才捡荷包的那处地方,伸手摸了摸那从树丛,最后捂着嘴在那里笑了起来。
长孙昭仪,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路上见到的东西不能随便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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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颖回到位置上时,刘绣见着她来,这个人都快喜极而泣了,赶紧退让到她身后,小声的说道,“昭仪,你总算来了,那边儿快要结束了。”
“哦。”长孙颖盯了眼前面的高台,晋阳公主已经换上了道服,正准备授冠。
想到等着一授冠,不管实际上如何,晋阳公主名义上就与着这万丈红尘绝缘,不由得就叹了口气。
当初她费心心机救下李明达,只是希望那个懂事的小姑娘能够平安长大,幸福生活,而不是让她这般红颜枯骨,行尸走肉的生活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年纪越长越大,那个懂事的令人心疼的小公主,竟然变成了如今这个犹豫到让人心疼的姑娘。
她完全理解李治对于李明达的种种优待,因为对于这个女孩儿,每个人都会忍不住心疼。
刘绣顺着长孙颖的目光望过去,看着晋阳公主低头任着天师为她戴上道观的那瞬间,也忍不住遗憾的议论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公主这样的年华,却想不通的做这种事。”
“哀莫大于心死。”长孙颖喃喃自语道,她看着晋阳公主低头的那瞬间,脑中莫名的想起了这句话,以及晋阳公主那天痛苦的声音。
就算我再爱他,那又怎样?
“呃?”刘绣听着这话,完全没反应过来,追问了一句,却看着长孙颖已经随着人流走上了前,只得匆匆的跟上去。
晋阳公主的仪式结束后,大家知道她已经很累了,身份不够的便知趣的放下礼物,该告辞的告辞,该走人的走人。长孙颖原本还想着跟萧淑妃等人一起回宫呢,没想到憋了一天的萧淑妃竟然给她使了个坏,没有灯她就自己走了。
“昭仪,我们该怎么办?”刘绣站在她身边,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因为是跟萧淑妃等人一起来的,萧淑妃都没有带太多人,所以长孙颖也不得不削减了自己的婢女,只带了刘绣出来。同时因为萧淑妃的“盛情”邀约,长孙颖又没有到被赐銮驾的地步,也是搭着萧淑妃的顺风车来的……如今她被搁在这儿,竟然连派去求助的人手都没有。
长孙颖是皇帝的妃子,身份非同一般,根本不能随便的去找个马车坐的,更不可能轻易向人求助。甚至不客气的说她被外男看一眼都是罪过,不仅是看她的人的过错,也是被她看的人过错……
不管大唐多么开放,宫妃都不可能随便跟外男勾搭。所以刘绣实在是不能轻易离开她身边。
因此萧淑妃她们的这个小手腕,可真拿捏住了她的七寸,让她困在这里没办法。
当然,她应该也不会被困太久,那些人到宫中怎么都会发现她的“失踪”,无论如何都会派人来接她的。
只是那样的话,丢脸也是必然的。
“先冷静下来,这里毕竟是,”长孙颖也颇为心烦意乱,透过帷帽上的轻纱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去通知下公主,把我的窘境告诉她,问她借辆马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