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2)

翟容拿过那食盒,又拽她的袖子:“走,带你看一样好东西去!”

夜幕已然降临,远处“郁远堂”上还在传来弦乐之声。翟家的酒宴依然在进行着,有人喝醉小睡之后,重新加入宴席。也有人醉而扶归,踉跄而去。

翟容带着秦嫣先去了庖房,是个高大宽敞的朱色栏杆敞屋。房梁上悬挂着风干的熏鸡熏肉,高脚桌案边,炉灶庞大,呼呼地向外喷着鲜红的火苗。上面有四个大小不同的蒸笼依然在煮着酒席上的一道道佳肴。

将食盒托给了此处的一名烧火奴,翟容带她去了后花园。

后花园夜晚有巡园的奴仆,园子比杏香园要大很多,遇上了翟容都会给他行礼。秦嫣随着他来到一处名为“殿湫簃”的小庭院内。此处方圆半亩多一些,前面是一片瓦片嵌花的青石地面,东侧有个天然小泉,泉上立个半亭,泉水汩汩,绿树如荫。背面则是个门朝南开的三开间小屋。只消将那小庭院一锁便是个独立的小院落。

秦嫣一走入里边,便闻到一股腥臊的味道。

略走几步便看到那房屋门口拦着铁栅栏,走近一看,昏暗的夜色下,屋子里走来走去一头雪白的大狼。

“雪奴!”翟容伸手进那铁栅栏,那白狼便立时走过来,如同驯养的家犬一般将毛茸茸的头,顶在翟容的手心中。一双在夜晚中泛着绿芒的眼睛,警惕地盯着秦嫣看。

“这是我朋友,”翟容轻柔抚摸着那白狼的头部,“你们认识一下。”

秦嫣自然是不怕狼的,遂在翟容身边蹲下身子,那狼感觉到了她的侵近,脖子上的毛支棱起来,猛沉威胁地发出一声低吼,龇牙呼出一口浓重的腐肉之气。秦嫣颇感兴趣地看着那狼雪白的毛色:“如何会有这般毛色的狼?”

“可能是得了什么病。”翟容一边继续按揉着雪奴的头和颈让它放松警惕,一边跟秦嫣说话。

秦嫣观察着那狼,嘴角的皮肉有些松弛了,道:“它年龄很大了吧?你一直将它养在府中?”

翟容摇头:“我七岁养它的,养了两年放回北山。这次我回来,在城外遇到它。”

“啊,这么久还能记着人”秦嫣端详着那狼在翟容手下安抚的模样,狼眼已经因为适应了秦嫣的存在,而微微眯了起来,享受着主人的抚摸。

翟容告诉她:“别看它年纪大,它一定曾经在族群里非常厉害。白色皮毛的动物不容易隐蔽身形,一旦受伤血迹又明显,容易被围攻。”翟容骄傲地挠着狼脖子:“它说不定是头狼王。”

秦嫣看着雪奴高大粗壮的体格,想起北山东麓的狼牙谷曾有一只银狼王。心中有些激动,难道她遇上了传说中的“银狼王”罗夜?

眼前的雪奴半点也不像银狼王罗夜,一副宠物的样子。

“我能摸摸吗?”秦嫣问翟容。

翟容微笑,他知道她不会怕雪奴。说:“你摸吧,它要咬你我来按住它。”

“用不着你按,”秦嫣道,“又不是没摸过狼。”伸出手在狼脖子上轻轻摸了一把,那雪奴因主人就在身旁,没有发出吼叫,喉咙里滚过一阵低沉的咆哮,狼的喉管粗大,声音分外可怕。寻常女儿家听到这般的声音,恐怕已然吓得倒退数步了,秦嫣却说:“我摸它,它不生气。”她从脖子慢慢摸到它的喉下,用手指轻柔地按摩着。

她说:“这狼肯定听得懂我们说话!”

“嗯。”翟容收回手,“我们将它放出来如何?”兄长不让他放雪奴出来,虽然老了,毕竟是在野外生活多年的狼。如今翟容有了搭伙儿的,拆天拆地的心思分外浓重。

“好。”秦嫣也希望这白狼出来。

翟容没有打开栅栏的钥匙,顺手拧断那盘绕的铁链,推开栅栏,雪奴便带着一股狼族特有的烘烘臊气走出了栅栏,陡然见到了天上的月光,它猛然耸起双肩,然后挺胸压腿,朝着天上的明月,“嗷——”发出一声长长的狼嚎。声音响亮凄厉,透彻整个翟府。

翟府前院的一间侧屋中,点着六根蜡烛的青铜枝形烛台,火光摇动。

正跪在木板地面上的两个人,听到那狼嚎声,均悚然一惊。

坐在他们面前的是成叔,他目光严厉地扫视着面前的人。一名是“蔡玉班”的工匠水头儿,一个是落下高台的丝蕊小娘子。方才在翟家主授意之下,成叔已经调查出来是这名工匠水头儿,将高台上的铜扣拧松,令丝蕊舞蹈时候出现失误。

但是,水头儿咬定,绝对不曾割断那绳索。铜扣拧松,台子不稳,丝蕊小娘子舞蹈出现差错,至多掉下来。而丝蕊的身上系好防护丝索,加之本身就有跳下高台的设计,不会有性命之忧。

成叔冷笑一声:“水头儿,你难道对舞蹈很是熟悉么?如此算计清晰。”水头儿微微一惊,不敢再多说话了。成叔道:“你就莫为旁人担待了,来人,带上林娘子。”

水头儿侧身一看,那跳剑器舞的林娘子被翟府下人带了上来,直挺挺跪下。

成叔道:“我们已经在蔡玉班调查清楚了。这林娘子记恨丝蕊小娘子入班便得宠。此番,蔡班主又特地设计了飞天舞蹈,让她们两位大娘子跳舞衬托她,心中不忿。她又与你素有私情,于是你就为林娘子做下了这件事情,是也不是?!”

水头儿双唇颤抖,不知如何回答。

成叔道:“你还是快些应承下来吧,否则我们要告你断绳害命了。你此时说实话,断绳与否我给你秉公细查,否则,这断绳之罪直接放你头上,你可有甚么法子?”

水头儿连忙跪伏在地:“管家明鉴,某确实没有害人之心。林大娘子只是要教训一下这个爬升过快的小娘子,令她知道,过满则溢。可是,如今绳索断开,这是万万不能应承下来的罪名,这可是蓄意谋人性命啊!”

水头儿满身发抖,不住磕头。

丝蕊小娘子垂头跽坐着,一言不发。

成叔的目光从林大娘子身上徐徐转到丝蕊的身上:“小娘子,林娘子说并未割断你的丝索,而且你上台也要系好丝索方能表演,你难道不曾注意断口吗?”

丝蕊娘子长跪而起:“望管家做主,奴婢初次上这般的大场面,心中实在是忐忑不安,确实疏忽了。”林娘子哭道:“贱婢,水头儿上去过后就没人上去了!莫不是你自己将绳子割断?”

丝蕊轻声回敬:“奴家惜命,怎会做这种事情?”

第12章 长清

成叔见双方僵持不下,此事他们也并不打算去告官,毕竟一来没出人命,二来丝蕊的这个舞蹈接近百戏之耍,出点意外也是常情,三来,正好是翟家的宴席。谁都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成叔见问不出个所以然,道:“蔡班主临走之时,就立时命人送来了你们的身籍。五日后办完买奴手续,你们就是翟家之奴婢。到时候翟府里要打要杀是由不得你们的!如今说实话,我可以恳求家主为你们减免罪责。” 翟家主是散官之职在身,官家人管教自己奴婢,的确不需人置喙。

此时,六曲素缣屏风后转出玄衣的翟羽。

众人看到他,连忙跪伏行礼:“翟家主。”

翟羽的目光将众人扫过,落在丝蕊的身上:“丝蕊小娘子,能否随翟某书房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成叔道:“家主,这些人蔡班主已经说了,五日后身籍办到了我们府中,打得骂得,一定能审出来。”

翟羽抬手制止他,他当然知道能审出来,不过,能把事情好好问清楚,何必要动用血腥手段呢?

他对成叔道:“林娘子和水头儿你好好看管起来,小娘子,跟我来。”

丝蕊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站起来,跟在翟家主的身后向侧屋外面走出去,两只手微微握住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