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2 / 2)

大家很快看见水底有个人,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出谁那么头脑有毛病,春寒料峭时钻在水中。于是,等这个人从水中跃出、抓鸟、重新落入水中,还记得将手高高举起,如此一气呵成……六个人恍然大悟,那水中人费了忒大周折,就是为了逮住一只鸟。

问题是:为什么捉个鸟如此别出心裁?功力不足就别捉啊!

翟容心头怒火中烧,一掌拍到水面上,那半池碧水变成了深绿色的波浪。罩卷过来,秦嫣看着水势惊人,吓得在水中四肢乱舞,狗刨了一通。身子却如定在水中,不能挪动。那波浪在对岸猛然一激,回撞过来。她身不由己被水浪带着,冲向了岸边。

第23章 琴娘

翟容的外袍已经在空中展开如一片淡云。趁着波澜回荡,秦嫣身不由己翻向池边时,翟容出手拉着她的手臂,往怀里一带,衣袍恰好将小姑娘裹个正着。

秦嫣被他打横抱起来,她能够感觉他强硬的辖制,还有发青的脸色,令她不敢做出任何动作。

翟容几步走入她的屋子,推开门唤着管娘子:“小娘子落水了,你快让人弄些热水给她驱寒。”

秦嫣听见又要劳动管娘子,嗫嚅道,没事的,换身衣服就好……

被翟容瞪回去,将她放在坐塌上。抓起她的手,把她五根手指戳到她自己面前:“看看!手指都冻紫了,水里冷不知道么?”

秦嫣其实常年累月手指甲都是发紫的,呐呐:“不碍事的。”

“我觉得很碍事!”

秦嫣低着头,不敢与他眼神对视。她知道他在生什么气。

主人发了怒,管娘子不敢怠慢,滚热的洗澡水搬进屋子,秦嫣被几个小婢奴服侍着脱尽湿衣,坐入黄木浴斛中。

拧干了头发,让她盖了被子。一碗放了盐的姜汤已经在床头了。

刚忙乱落定,翟容换了身干净的袍子,推门进来。

先问管娘子:“发烧不曾?”又问秦嫣:“可有不舒服?”看她被子散着,走过来,动手将她的被子紧紧裹成一个动弹不得的大棉球。秦嫣气还没喘过来,他又将姜汤塞到她手中。

秦嫣连忙很听话地接过来,闷声不响地喝姜汤,这碗姜汤被煎得有些浓,那辛辣的滋味闹得她脸上皱成一团。

她放下不喝了,翟容重新端到她面前:“都喝完。”

“辣得很。”秦嫣摇头,“喝不下去。”

翟容喝了一口,果然又辣又咸。管娘子在屋子外指挥奴子们打扫,他便出门去找管娘子重新煎一碗去,让多放些黄蜂蜜。

秦嫣的小屋终于清静了,她裹着被子靠在床边。

床上的六曲素屏上映出她棉球儿似的影子。她心里觉得很有趣,十岁以后就没再被伺候过生病了,根本不敢生病。原来这就是寻常唐国小娘子生病的感觉,有人管着她裹被子,喝姜汤,汤烧得不好喝还可以重新要……虽然样子挺凶……

只是这些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一点点照顾,在她心目中已经觉得自己要被宠坏了。这种发自肺腑的关切,哪怕对方表达得有些笨拙,她是能够很快体会过来的。

她在考虑,等会儿是不是假装咳嗽几声,他会不会更加担心?

正在这么想,翟容进来了。秦嫣一见到他的脸,立马佝偻起脊背,假装咳嗽了几下。

翟容果然有些担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身上等会儿如果发烫,要叫人。”秦嫣点头。

他略站了一会,说:“管娘子姜汤还没煎好,等会儿会送来。我让人给你蒸了梨子。你两样都吃了。我去陪表哥他们吃饭。你自己捂着被子。”

他说一句,秦嫣点头一下,都快成鸡啄米了。翟容本来看她人生得那般瘦弱,还不晓得珍惜自己,为了只鸟钻冷水中,着实光火。此时见她一团乖巧裹着被子,脸色也尚好,也就没气了。想着她咳嗽了,说:“过会儿,再来看你。”

重新煎过的一碗味道还不错的姜汤,端了上来,刚被那盐汤辣味的姜汤弄得眉眼皆皱的秦嫣,吃得很是香甜。喝完姜汤,她将旁边的黄褐釉小罐打开,里面是一只蒸梨,挖了梨核,还塞了葡萄干、杏脯、拌上软米,又浇了两勺蜂蜜。她吃得浑然忘我。

管娘子送上了粥浆小菜,吃完收拾了,看看西面的窗户上渐渐染了夕阳的胭脂色,管娘子在靠竹枝隔窗的那个小高脚案上点燃了一支蜡烛。

翟容用了饭,踩着暮色,手中托了一个香囊过来看秦嫣:“轶儿让我谢谢你的鸟。这是他给你的。”秦嫣谢过他,伸手接过来。

说起轶儿,秦嫣想起了那只梅子饺子的事儿,问翟容:“二郎主,你和轶儿都喜欢吃的梅子饺子到底是什么味道?”

“轶儿?”

秦嫣便将那日轶儿抢她饺子的事儿愤愤说给他听:“真那么好吃么?”

翟容看她惦念一只饺子惦念得如此生机活泼,知道她好得很。笑着说:“明日让厨娘给你做就是了。”

她心中抓耳挠腮了半日的东西,放到他身上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秦嫣说:“那就先谢谢二郎主了。”手中捏着轶儿的香囊,借着烛光,看着上面的刺绣。

翟容见她专心看刺绣花纹,思忖了一番,说:“我让我哥把你赎出来吧?”

秦嫣吃惊了:“为什么?”

翟容方才做了盘算,道:“到了我家,你就在杏香园,每日我让厨娘给你做好吃的。也有人照顾你。”

秦嫣想,她如何能呆在翟家呢,不给人带来灾祸吗?她摇头:“奴婢不要在你家。”

“我家不好吗?杏香园的姑娘们你不是相处也挺好?”

“就是不要呆在这里。”秦嫣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

翟容觉得好心喂了驴肝肺,拂袖道:“那我走了。”

秦嫣还是得给他一个交代:“二郎主别走,奴婢不愿意呆在翟府是有原因的。”

“能有什么原因?”在翟容的心目中,自然是自己府邸比那“蔡玉班”好上很多。

秦嫣道:“你没觉得奴婢其实很擅长琴艺吗?大泽边初次遇上郎主,奴婢其实那首《归海波》只练了三天而已。”

“才三天?”当时为了伏击赫利,他曾经在大泽边听了许久她的琵琶。虽然知道她不甚熟练,但是只学三天还是挺令翟容意外的。

秦嫣点头:“奴婢以后要继续在‘蔡玉班’跟着许散由师傅学琴。如果在二郎主的府上,你也看到,那些姑娘学了不少年数的琴艺,很多并不比我差。可是她们拘束在这一方天地中,见不到来去的客人,听不到天下八方的各种乐曲。我不希望自己如此。”她谎话越说越圆熟,好似自己当真有那份宏大前途似的,她挺胸昂首道:“只消练上个七、八年以后,奴婢便可以不必依附任何人,只凭自己十根手指,成为名满河西的琵琶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