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这片土地,沟通了两片遥远的大陆,是东西交通的枢纽。
如此特殊的地理环境,注定此处需要有来往沟通、有货物交流、有文化相融。这里,应当让不同民族与国域的人们彼此繁荣,共同走向富庶与平安。
这才是西域应当具备的宽宏气质,这才是大西域道应当起到的贯通作用。
而如今的西域,却分崩碎裂,战火延绵。多少大漠上,部落朝不保夕,无数孤老幼弱在生死挣扎。大西域道几通几绝,在奄奄一息中勉强维持着。就连僧人西行东进的交流,也不时受到种种阻挠。
黑夜中,这一千多名幸存的唐人骑兵,急速向着敦煌而去。
今夜巨尊尼的出现,给他们年轻的心灵所带来的冲击,将会在心头沉淀下来,化作新的力量。
明月越升越高,渐渐成为天边飘渺的银盘。星子闪烁,银河贯空,这片壮阔的土地,一直在上演壮阔的故事。
而今天与巨尊尼相遇之事,不是结尾,只是一个开场。
……
……
当众人快达到敦煌地界之时,翟容向聂司河辞别。
“聂大哥,我要带着若若走另一条路,她是被我从云水居带出去的。如今这般衣衫不整回去,会被议论的。”
第68章 鹿荻
当众人快达到敦煌地界之时, 翟容跟聂司河辞别。
在快要达到敦煌的时候,翟容决定与众人分开走路。名义上是要帮若若换身合适的衣衫,再入城。实则是他需要问她清楚一些事情, 该圆谎的地方帮她圆好慌话, 能掩饰的帮助她掩饰起来。若若在夕照大城中的所作所为,无一不在显示她的特殊之处。
翟容能够感觉到, 她是为了救自己,为了帮助大家才如此无所顾忌、奋不顾身的。投之以桃也当报之以李, 他不能让她因此而吃亏。
翟容向杨召抱拳道:“召哥, 麻烦你回了敦煌去跟大哥说一下, 我在三危山天门牌坊下。让我哥送一辆马车来,准备点干净衣物,我带着若若洗沐过后再进城。”
杨召发现翟容的称呼变了。翟容平日里都称呼他为“表哥”, 这是亲戚间的辈分,并不是他真心愿意尊杨召为“哥”。
杨召得意一笑:“表弟,怎么突然改口了?”
翟容说:“我先前与你们认识时间少,没有真心与你们好生相处。此回, 我领教了召哥、聂大哥、崔家二位兄弟的战场风采。”他说话十分坦率,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深深低头抱拳一拱,满怀真挚道:“各位, 失敬了。”
聂司河等人也对他抱拳道:“宜郎客气了,都是自己人。”
二十七郎崔瑾之道:“二郎,我们练阵也不够认真,认为这种是江湖人的小玩意儿。以后兄弟一定努力炼阵, 争取能够拿下那劳什子的巨尊尼!”
翟容点头:“嗯,好!”说完,他模仿杨召、聂司河他们常做的军中之礼,将右手握拳,捶在左胸,重击三下:“与子偕作!”
聂司河等见状,均面容一肃,四人同时握拳,拍在左胸:“同行不退!”
翟容出身属于江湖人,跟柯白岑他们渊源更深厚一些。
因此,在圣上将他遴选为白鹘卫队首,带领杨召他们几个参研 “归海一涛”阵时,他们彼此不是很协调。
翟容空有军阶,其实军人气质并不浓重。他仗着武学高强,时常采用强迫的手段令杨召他们炼阵。
而杨召他们,则自诩军中强者,看不上他的江湖手段。彼此之间虽然没有大矛盾,加之小纪性格柔和,常在双方斡旋协调,杨召跟他又是亲戚关系,六个兄弟间相处还是不错的。
但是,那种血脉交融、紧密如手足的配合感,是几乎没有的。
而今日的夕照城一战,翟容学会从一个新的角度来认识聂司河、崔澜生、崔瑾之,还有自己表哥他们的真正实力。聂司河他们,也将试着从新的角度来接纳自己作为“白鹘卫”,在西域格局中的身份。
交首之礼行毕,众人跟翟容告别。柯白岑他们这一战失去的东西最多,需要到敦煌好好休整,同时还需要对几位兄弟和前辈们的后事,有个交代。也跟着杨召他们一道回敦煌。
道别之际,秦嫣伸出头,也向他们挥挥手。
几个男人大多数都没看见她的动作,只有大甜甜陈蓥和性子活泼的崔瑾之看到了,逗小姑娘一般弯腰冲她挥挥手。秦嫣也知道,自己在这里无足轻重,收了手跟着翟容拐上了去三危山的路。
因要候着翟羽送马车、换衣物的时间,他们需要比杨召他们晚一日,才能回敦煌。翟容将马匹放慢,朝着三危山随意慢慢行走,北斗七星在身边缓缓移动,明月当空而升,让戈壁、砂石都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银光。翟容在马背上晃来晃去,几次差点睡着。
“郎君?”秦嫣摇摇他的身子。
“哦,累得很,先找地方休息一下。”翟容撑不住了,在夕照城出来之后,到处找她,又在蒲昌海边等了一日一夜,经历了与巨尊尼的一次面对……这些事情如同浪潮一般,一次又一次冲击着、呼啸着,他现在连握着缰绳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秦嫣说:“好啊。”她发泄完了从天疏潭底得到的那点灵力,如今浑身也酸软无力。
他们寻了个小水塘,找到一片山石挡风之处。只是这里寻不到木材,生不起火塘来,只得作罢。
两人下马,翟容从马上取下泥障和行军绒毯,这匹马是唐军骑兵的战马,马鞍上配备了一些西北行军常用之物。水囊干粮也一应俱全。他将泥障铺设在背风处,将绒毯放在泥障上。双双去小水塘,简单洗了手脸,两人回到土壁之下。
“若若,要吃点东西么?”
秦嫣接过他掰给他的干饼,又喝了他递过来的水囊,说: “等回了敦煌,一定要痛痛地大吃几碗粟饭!”
翟容笑道:“你就这点出息。”看她脸色发白,头发散乱,本来就纤瘦的脸蛋,似乎又消去了一大圈,心疼道,“快些睡觉,回去好好喂你几顿,养胖一些。”他本来还要问问她情况,此刻也就暂时先不提了。
“哦。”秦嫣便自己钻到那泥障和绒毯堆里,她将绒毯的一半盖在身上,问翟容:“郎君睡这一半?”不知不觉,她对他的称谓又从二郎主改变成了郎君,俨然是将他当自己男人称呼了。
翟容坐在土壁旁边,双手放在膝盖上:“你自己裹紧了睡吧。我坐着歇一下便行。”
“哦。”秦嫣无奈,没想到他不想挨着自己睡,多少有点失落。自己将绒毯裹紧,跟一只灰色的桑蚕似的扭了几扭,抬头看翟容。他靠在土壁上,脖子微微仰起,鼻子嘴唇的线条,看起来就像被人精雕细刻过一样优美。秦嫣憋了一会儿,不甘心道:“郎君,可是……这毯子不厚实,我这样……很冷啊。”
翟容本来已经有点朦胧睡意了,被她闹醒,略微嘶哑着喉咙道:“很冷吗?”
“冷啊。”秦嫣睁大眼睛。
“那我过来帮你挡挡风。”翟容横卧过来,距离泥障一掌宽的距离。他觉得很疲倦,闭上眼睛就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