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1 / 2)

待到莫血完成了今年向星芒教择童的任务,回到扎合谷时,长清已经跟着十二逃出了扎合谷。他们只能等待十二身上“摩尼奴”的气息,随着其自身的不断成熟,逐步能够被辨认,再追上来。

莫血的目光在沐雨山庄转了一圈,返身走出了古堡。沉着脸:“西南方向。”

那些刀奴少年,跟着一起冲了出去。

西南方向,八十里开外的古道上。

翟容带着长清和若若,搭上了一支赶着开春到高昌的驼队。

自从离开了魔鬼谷,那种两山夹峙、气候湿暖的地方,西域冬季的酷冷,便很快重新回到了他们的眼前。

大雪如同撒在空中的大羽毛片,到处乱舞。长清冷得浑身发紫。他在扎合谷虽然也缺少御寒用品,但是不缺药材。老巫是个擅长摆弄各种药物的西域巫医,长清时常跟他一起,用小小的土锅,熬了取暖的药汤喝。

翟容从驼队首领那里,得到两张厚实的羊毛毡子,高高兴兴骑着马匹,回到他们兄妹俩的骆驼旁。将那羊毛毡子递给他们围上。看着秦嫣道:“冷不冷?”

“还好。”

“每次都是还好还好的。”翟容想起那时候,她初春跳入他们翟府的荷花塘中,为轶儿捉一只翠鸟,也是说“还好”。他拉转马头,马蹄在雪地上旋起两个冰窝,天气冷得他也在呵气搓手。他只是内力高强,但是冷热还是有感知的。

秦嫣也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微微展颜:“我真的不太怕冷的。”她和莫血身后的那些刀奴,受的是同样的训练。对于寒冰、雨水、雪霰的恐惧,都被莫血活生生给打压掉了。

长清道:“你谢谢翟郎君对我们的照顾,不就行了。”

秦嫣点头:“多谢郎君照顾我们。”

翟容顺手捏捏她的脸:“你就是这样,太强硬了。”

秦嫣低着头被他捏。翟容突然想到,长清是不喜欢他当着他的面,对自己的妹子动手动脚,连忙住了手。

长清装作没看见:姑娘都给了人了,他一个外姓哥哥,能干什么?

长清只是烦虑地看着眼前茫茫飘荡的雪片,随着身下的骆驼,身子如在水中一般起伏着。他一直都在反复扫视,以他对莫血的了解,想要看出,会不会有扎合谷的人跟来。

那边,翟容还在跟秦嫣说着体己话,小两口倒显得毫无担忧:“若若,我要去跟那些驼队的人多说些话,如此才能尽量减少我们混迹他们中间的痕迹。”

“嗯,郎君有空就要来陪我啊。”秦嫣赶紧撒娇,弥补方才摆出不需要他照顾的不讨人喜欢之处。

翟容笑了笑:“不走远,一会儿就过来陪你。”他又悄悄扫了一眼长清,他不与若若亲密,长清先生似乎不甚满意;他略微多于若若说几句,长清又会露出不耐烦的样子。看起来,这位妻兄还没有完全摆正自己的位置。

翟容从骆驼旁边一夹马腹,几步跑跃,回到了那一堆正在胡吹海聊的驼队驭手边,跟他们说笑起来。

秦嫣看着翟容,他很快就与那支陌生的驼队拉拉扯扯,成了同路的兄弟。她看着他,与别人一起大笑着喝粗麦子酒。她发现,他已经会说好几种西域语言。甚至,有些略微特殊的地方方言,他也能毫不走样地学几句。

秦嫣想起当日在夕照城头上,翟容的图桑话还是她一句一句教的呢!

短短两年,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站在杏云林里,只能用手中的孤刀,护姑娘的无助少年。他手边有无数可以利用的人脉、物力……秦嫣想起他脊背上的那些伤痕……这些都是他挣扎成长的痕迹。

她想,她以后,一定会待郎君很好,很好很好……

跟着驼队走了三日,他们来到了一个名为宁高山的小镇子上。这里也是大西域道上的边陲歇脚之处。这镇子住户不多,客栈有十四五间。所有居民,也大多都是靠这里的客栈吃饭的。

翟容他们随着那支驼队,随便选择了一间客栈。

本来想定个房间,长清建议不要定。因为他曾经协助莫血一起训练过刀奴。他知道,那些面无表情的少年人,是如何身手灵巧,悄无声息。他希望将嫣儿置身在人堆之中,这样,不容易被莫血他们所发现。

这一回,他们又和在柔远镇的时候一样,三个人与其他数十个西域赶路的商人、马伕、驼奴们,睡在一个燃烧着松油火把的堂屋里。而这一回,秦嫣不再需要偷偷藏着喝面饼汤。大大方方跟郎君一起点了三大碗,和长清哥哥一起,暖暖地喝完。还被翟容取笑,那么粗糙的面饼吃得那么香,以后带她回中原,给她吃精致的小菜,会不会牛嚼牡丹。

秦嫣反驳,她在杏香园的时候,牛嚼牡丹了吗?

翟容点头,他觉得差不多……

秦嫣气得在他怀里一顿狠捶。翟容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转头又看到长清的脸色。连忙将若若的头扳到她自己兄长面前,在长辈面前太毛躁了,会惹来嫌弃的。长清无语地转头看别处。他们小夫妻感情好,他又有什么不满意的?长清双手合十,他想,等到妹妹安定下来,他就择一个寺院出家。为那些间接死于他双手的亡魂诵经。

人生漫漫,青灯古佛间,他有无数遍的经文需要颂祷。

他们三个都化了妆。脸上都染了灰黑色,翟容还贴了胡须。长清面目清秀,就扮成一个未成年的少年人。这一回,秦嫣没有和翟容睡在一起,跟他睡一起两个人就摸来摸去,什么正事都干不成了。

她和长清并排睡一处,翟容睡在另一头。

西域冬季的夜晚是如此漫长,足有七八个时辰天上都是一片乌黑。加之北风大作,小小客栈外风沙乱撞。宁高山镇方圆数十里,飞沙走石西北风狂放。

忽然,那陈旧而厚重的木门被哐啷一声撞开。

大片大片的雪絮,白惨惨随着风一道灌入了暖意十足的客栈堂屋。客栈里顿时一股阴冷之气。

睡在大堂里的几十号人都纷纷惺忪着眼睛抬起头,有旅客不耐烦地恶声恶气吼叫起来:“掌柜,你们店的门是不是要修了?”

“搞死人了简直……”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

住店的客人们正在七嘴八舌抱怨着,忽然只听见一片金铁之声。

浓重的血腥气伴随着屋外猛烈灌进来的冷意冰风,顿时将每个人都弄清醒了。所有人都是在外行脚之人,身上都是和衣而睡,有些更是练家子,顿时意识到了不对劲:“快!点火把,快!在杀人了!”

秦嫣是警觉之人,一旦发现情况不妙,立即弹身而起。

秦嫣抽出翟容事先就给她准备好的刀。她先去拉长清,长清跑不快,个子矮很容易被踩踏受伤。手刚碰到长清的衣襟,翟容的胳膊已经伸在她的前面了。他知道若若最担心自己的哥哥,抢先对长清道:“兄长我来保护。”

翟容只是跟秦嫣比较亲热,其实对于长清还是保持着恭敬的距离。当下,他抄起长清,从旁边脚夫的行囊上抽出一根长绳,将长清迅速捆在自己背后。

其余众人也都起来,抄家伙的抄家伙,点火把的点火把。一片混乱中,好歹有几枝火把点亮了。只见一片刀光霍霍,一群衣衫褴褛如乞丐之人,个个都是矮小的半大小子。他们面无表情,手中挥舞着一把粗重的图桑弯刀,不由分说,不分青红皂白地向着对面的每个人砍去。

火光猎猎中,人们可以看到,这些人的脸上好似被浆糊贴住了一般,整张脸都是僵硬的。他们面目形同僵尸,双手却凶残无比,不断砍杀着面前遇到的任何活物,仿佛地狱里出来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