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允安在天下未定之时,与从弟秦叔宝等老秦家子弟一起,仗着身上有些武艺,懂得一些用军之道。在天下英雄逐鹿中原的那段日子里,四处投奔割据势力,寻找自己的一份功业。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日里,所投奔的几个军队势力都对秦家兄弟几个并不重用,甚至还隐隐有防备之心。暗箭刺杀,俱个遇到,惶惶前途,毫无着落。
秦允安在当时,有很多不得志之事,郁郁胸口难以抒解。幸有妻子慰劝陪伴,颠沛流离地跟随在后。
此后,秦氏子弟进入李唐军中,一步步受重用,最后得天下、封县公、掌兵权,享尽富贵。
秦都督心中叹气,若这眼前的秦小娘子真是他家的十三娘。想到先前的任性妄为的大小姐,如今变成这般曲意奉承自己夫君的小女子,秦将军心中竟分不清是喜悦,还是遗憾。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对不住妻子,若当年自己能够安排得再周密些,母女俩如今该过得何等舒心?
这边,秦将军在心中长吁短叹。
那边,秦嫣哄完翟容,偷乐着回到自己的食案。
——这个夫君是很好哄的,跟哥哥一样好哄!
唉,要是能长长远远哄他们一辈子多好。
她拨拉着菜肴,又看了一眼秦都督,看着秦都督那儒雅的脸。她想,若真是父亲,秦先生一定也是个很好哄的人。
可惜,她要去面对星芒教徒,不知此生可还有这样的机会?
撤去食案,翟容又与秦将军、徐将军他们深谈了许久。这一次他们是以这座军营,来试探星芒教的实力,有很多布局需要精心筹备。
当翟容真正与他们商量事务时,才显示出了身为承启阁辅史大人的周密与练达。
鲁将军本来看着他年轻,眉眼清澈,以为面罩之下,不过是个小白脸,才会引得那秦家小姐如此待他死心塌地。此刻,鲁将军也待他另眼相看,左一个请教“翟辅史”,右一个请“翟辅史”示教。倒弄得翟容红了脸,让鲁叔叔不必如此客气。
翟容将事情与他们都商量妥当,又在徐高将军和卢五郎的陪同下,带着秦嫣在军营中转了一大圈。
秦嫣也没闲着,她一路走一路努力记着那些士兵的脸面,特别是那有些军衔,可以在军营之中随意走动的军士。
这是翟容交给她的任务。
如果刀奴要对军营发动进攻,他们最可能采用的方式就是杀死部分军卒,潜伏进入军营。而面容的辨识就十分重要了。
忙了两个时辰,秦将军就让他们年轻人去休息了。
秦将军安排了一个帐篷给他们,作为有可能是姑娘的父亲,他对这个女婿还是不太熟悉。本来想将他们分开住。
不过,方才饭桌上秦嫣对翟容的亲近,最终令他默认了两人的关系。况且,从姑娘的安全角度来考虑,贴身防护要比大帐四周派人看守,靠谱得多。
听到两人共住一个军帐,翟容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
秦嫣也很是喜悦,知道秦将军对他们的事情,是赞同的。将来能真正认清身份,也会认这门亲事。遂高高兴兴和翟容一起向徐将军和卢五郎告辞,携手去了那军帐。
翟容走过卢五郎的时候,和卢五郎对视了一眼。
这卢五郎是秦都督前任妻子,卢慧娘的娘家侄子。
很小就来秦家学文习武,由卢慧娘一起抚养。
秦都督先前失去妻女之后,意志十分消沉,并不愿意另行娶妻。这个卢五郎始终跟随其后,多次表示愿意为秦都督养老。
直到后来,秦都督见到跟慧娘颇有几分神似的新夫人,这才重新组成了家庭,如今子女双全,十分美满。卢五郎被他认作义子,关系依然亲厚。
秦都督也曾多次让卢氏长辈出面,为五郎选择合适的妻子。都被五郎以军务繁忙,婉言谢绝了。
秦都督后来才品味出来,五郎依然在等着十三娘。在那次兵乱之后,五郎带着秦都督的人手,和傅言川大侠一起,不过一个多时辰之后便飞马赶到了。他们只找到了夫人的尸身,始终没有找到小姐的尸体。
五郎几乎可以确认,十三娘一定活着,只是他们找不到她。
旁人对那小丫头知之甚少,但五郎却是从小看着她到处闯祸,为她打扫残局之人。唯有他最清楚,那个小娘子的动作是多么灵巧有力,面对危机时,是多么处乱不惊。
卢五郎看着翟容,两人都有些不自在。翟容抱拳向他行了一个平辈之礼。
五郎也抬臂还礼。他看着秦嫣,目光有些呆滞出神。
唐国女子改嫁、和离,甚至偷个情,都不是太受指责。本来,十三娘已经成婚,不该成为五郎的障碍。但是她方才那种一心维护身边年轻人的行为,却足以说明一切。
卢五郎自认已经很好地接受了这件事情。
毕竟他喜欢的人是卢慧娘。
他想娶十三娘,是因为她长了与慧娘一样的脸……慧娘比他大七岁,嫁人时,他还是个小小少年,什么也不能做。
后来卢氏将他送入秦家学艺。他看到小十三娘长得如此像自己母亲,哪怕性情不似,他看着也觉得欢喜。
只是,这张脸依然不会属于自己了。
卢五郎调转目光,让他们两人从自己面前走过去了。
秦嫣可没有发现男人们之间那么多心事,她很高兴自己可以与郎君睡一起。本来以为进了军营,一切要听从秦都督的安排,说不定就只能跟郎君在白日人多的时候见面了。
没想到依然有耳鬓厮磨的夜晚可以在一起!
秦都督分配给他们的军帐,也是一个狭窄逼仄的行军帐。这支九原开拔过来的军队,是一路打仗追叛军追过来的,一切从轻就简,不可能有什么舒适宽敞的军帐。
不过,秦都督为了姑娘舒服一些,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里面铺着厚实的短绒毛羊皮铺垫。四壁也都以羊毛毡毯围护住,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行军炉子,烧着一点银屑碳,将个屋子弄得暖融融的。甚至还有铜盆供两人简单洗漱了一番。
翟容一走入其中,便已不能抬头,只得盘腿坐在羊皮铺盖上:“秦将军还真是将你当姑娘待了。”他熟悉军营之事,知道行军打仗讲究简便,这个帐篷虽然小,里面的东西都不是平时行军所用,应当是秦将军特地去牧民处花重金采办过来的。
秦嫣洗干净自己,躺在羊绒铺盖之中。看到翟容将面巾扯下,道:“郎君也睡觉吧?”